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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镇魂小短文

自鬼面走后,赵云澜就痴痴伫立在那里,一步也不肯离开。

他仿佛已经成了一块化石,对外界完全没有了任何反应,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面有两团炽烈的期盼,烧着他的魂魄。

冬日的墓园,一片寂静,静的可以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每一次悸动,都伴随着他的一声呼唤——小巍,快回来吧,我好想你……

时间在一分分缓缓走过。

漫长的一天,在赵云澜望眼欲穿的目光中,无声无息的滑过。

日头开始慢慢下坠,天色越发晦暗,整个墓园慢慢地浮起某种荒凉的寒冷。

赵云澜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执拗的期盼着。

夕阳在天边渐渐消失不见了。

他的沈巍——没有回来。

天渐渐黑透了,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天气开始变冷,寒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地在旷野地奔跑,朝着人的每一个毛孔里拼命的钻,侵凌肌骨。

赵云澜依然站在那里眼巴巴的望着。

他的沈巍——没有回来。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天上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那雪花纷纷扬扬,忽而飘远,忽而落近,终将整个世界漆成了苍白。

赵云澜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由雪花将他堆成了一个雪人,他仿佛已经没有了知觉,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只是凝视着鬼面消失的地方,小心翼翼的等待着。

雪下得那么大,铺天盖地的惨白,掩了所有绝望。

他的沈巍——没有回来。

特调处的一群人实在冻得受不了,都躲到了车里去取暖。大家劝说了很久,让他也到车里去等,这样痴痴的站在大雪地里,真怕他被冻死了。

赵云澜摇头拒绝了,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不堪,让大家听着就难受。

“我就在这等他,如果他回来,第一眼看不到我,他会难过的。”

大家听他这样说,眼眶不知怎么都有点湿润了。老楚一言不发的从车里抱出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把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赵云澜笑了笑,安慰大家说:“没事,你们不用陪我。也许……黄泉路有点远……他现在可能正在赶来的路上呢,我再等等,你们先回去吧。”

祝红看着他那样子,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她终于忍不住,大声的喊了出来:“赵云澜!你清醒一点吧!我们都被那人骗了!沈教授根本就不会回来了!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她的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其实等到现在,大家都明白,沈巍不会回来的。可是看到那个满怀期待的人,谁也不忍心去撕开这个残忍的真相。

祝红也是在又急又痛的情况下,失控的说出了那样的话,看到赵云澜的脸随即失去了血色,大家都面面相觑,诚惶诚恐的看着赵云澜,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赵云澜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依然死死的盯着鬼面消失的地方,那眼神极深极远,暗沉沉的,如同所有星辰都已经全部陨落的黑夜。

良久,他才回过头来,异常平静的说了一句:“走吧。”

大家沉默的上了车,林静发动了车子,回头对赵云澜说:“赵处,我们送你回家去休息一下吧。”

赵云澜的脸色很不好,他闭上眼睛,仿佛是很累的样子,嘴里简短的说了一句:“送我去妖市。”

所谓的妖市,就在龙城偏僻的一条小巷子里。

这里表面看上去就是一条卖各式古董的老式小街。然而当赵云澜的特别调查处在龙城一落脚 ,就有各路妖族争先恐后的来拜过贴 ,这里边的门道,他是了如指掌的。

林静把车开到了巷子口,赵云澜下了车,径自朝里面的一个店走去。

时至深夜,这里一片死寂,只有最里面的一个小店门口还挂着一对白灯笼,幽幽的亮着一点光,生生把黑夜烫出个洞来。

赵云澜走到这小店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那灯笼上写着的字“镇魂”

他的目光阴沉沉的,一言不发的就走了过去,抬手去推门。

“吱吖”一声,门就被推开了,他大步走了进去。

里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说:“深夜到访,客官是要买什么东西呢?”

赵云澜站在了店里,只见里屋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个梳着两个小辫的小女孩走了出来。

那小女孩身量很矮,一张脸如同纸糊的,白得瘆人。一双死气沉沉的黑眼睛,嘴唇鲜红,两颊用胭脂涂了两团红艳艳的腮红,就仿佛是出殡时纸扎的童男童女,说不出的诡异。

她抬头看见了赵云澜,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客气的问:“原来是令主大人,不知大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她的声音虽然很清脆,众人却不知不觉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觉得很是恐怖。

赵云澜笑了笑,低声说:“我要买黄泉引。”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黄泉引,这是一个什么神秘的东西?

小女孩瞟了他一眼,冷幽幽的说:“活人用黄泉引,虽然可以下到幽冥,但是必定阴气入侵,给人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令主大人,什么样的事情值得您这样的不惜一切代价去以身犯险?”

赵云澜看着小女孩,决然的说:“给我吧,价格随你开。”

特调处所有人此刻才终于明白了他的决定,心里惊骇不已。

为了找到沈巍,这个人居然不惜伤害自己,也要硬闯黄泉了。

祝红一把攥住他的手,眼眶里隐隐有了泪水涌动,她颤抖着说:“活人下黄泉,不但身体受损,而且还会折寿!赵云澜,你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吗?”

赵云澜拍了拍她的手,低下头微微的笑了一下,露出了两个迷人的小酒窝,声音轻浅说:“我什么都知道。寿命长有什么用,没有沈巍,我连一天都忍受不下去。”

他抬起头来,似乎回忆起了沈巍那清隽俊秀的样子,眼眸里情不自禁的透出一缕刻骨的温柔来:“你们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他默默的为我付出了多少。他待我那么的好,如果找不到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小女孩见他心意已决,就从里屋取出了一件东西,递给了赵云澜,说:“大人,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赵云澜低首一看,是一片干瘪的枯叶。他小心翼翼的接过来说:谢谢,价格随便你定吧。”

小女孩纸糊似的脸上裂出一个瘆人的笑意,依然用那种可怕的童音说:“不用了,就当是小的一点心意,请大人笑纳吧。”

赵云澜点了点头,感激不尽的说:“那就谢啦,后会有期。”

说完,他就要往外走 小女孩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大人,黄泉引只能坚持两个时辰,大人一定要速去速回,否则您就再也回不来了。”

赵云澜回头目光深沉的看了她一眼,轻声说:“谢谢,我知道了。”

一行人再次回到墓园,天开始渐渐亮了。下了一夜雪,此刻天际浮出一缕嫣红的朝霞,映着皑皑白雪,分外美丽。

然而所有人的心情可一点也不美丽。赵云澜站在了墓园里,烧了一叠开路钱,然后在大家眼前腾起一缕黑雾,阴司的通道打开了。

赵云澜朝大家摆了摆手,就要走进去。

“赵云澜!”祝红忍不住喊住了他,她颤声说“冥界那么大,你到哪里去找他?别忘了,你只有两个时辰!”

赵云澜回过头来,目光变得异常深邃起来。他低沉的说:“鬼面和沈巍是孪生兄弟,他明明也在幽冥,可我当初让判官上来看,他居然说不认识此人,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蹊跷,我下去就先从阎罗王这里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楚恕之神情坚毅的走上前来对他说:“阴司的情况我比你熟,我陪你去!”

赵云澜赶紧攥住他的手说:“不用!你的功德枷即将刑满,就要脱离苦海了,不要再去横生枝节,你的心意我领了,谢啦。”

楚恕之反握住他的手,目光炯炯的说:“是兄弟就不要说这些废话。再说斩魂使大人对我恩同再造,为了他,龙潭虎穴我也要陪你去闯一闯!”

“老楚……”赵云澜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喉头便下意识的哽住了。

楚恕之看他眼眶都有的发红,就有些看不下去“走吧!别在这里婆婆妈妈的!我本就是尸王,下黄泉就如同回家一样,没什么困难的。出发!”

赵云澜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把那片枯叶吞下,然后和楚恕之一起走进了黑雾里,消失在了大家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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