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篮球场后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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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过后，枯黄的叶片成了树木衰亡的象征。气候日趋转凉，路上行人长衣裹身，一顶鸭舌帽人手必备。

刚刚取消的布票购买制，让现在购买布衣棉衣，不再受到限制。从人们的衣着上就可以看出换季了。

　　荒废已久的篮球场，在最近也已经重新开张了。此前根本没人愿意在烈日炎炎下，和太阳比谁的温度更高。它从未打烊，只是人迹罕至。

　　”传球！传球！”

　　“漂亮！进了！”

　　“往上带，往上带，当心后方有人”

　　这样充满激情的竞技在雨后的每一天上演，一批打完了又换了另一批，旁观者自动组成了观众席。每逢打出三分球或高光时刻，就会掌声雷动，呼声连连，几乎成为了放学必到的地方。

　　“今天打得真好，尤其是你的传球，可圈可点”黄楼明和他昔日的小跟班周武一起谈论。

　　“过奖了，是明哥你的带球技术过硬，三分球命中率特别高”

　　“说了多少遍了，别叫我明哥了，叫我名字或者阿明就好了。”

　　黄楼明和周武有一个习惯，就是那里热闹往哪里窜。

　　不过经过了那一次的枫山之行，他就决心要做个君子，称兄道弟的从属关系那是古时候人们打仗用的，现在他们管这一套叫“黑社会”，他不愿意这样，所以和他们都成为了好朋友。

　　这是1986年，16岁的黄楼明身高已经达到了一米七五，在普遍身高不足一米七的人群中，他第一次打篮球就展现出比别人优越的身高优势。

　　犹如一座横冲直撞的坦克。别人根本无法防守。就像大炮想要摧毁坦克，正面交锋还有被误伤的可能一样。

　　黄楼明凭此成为了校园里茶余饭后的焦点讨论对象。而他本来也因为有人追捧而爱上了这项运动，其中不乏被女生崇拜的时刻。

　　左边站台，扎着马尾的女主，早已经拿着一封精心准备的手写信。四处张望等待着，其实目标早已明确，只不过当黄楼明经过是，还是低着头，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递了出去，然后就不知所措的跑开了。

　　这种情况在以后的日子都成为了平凡的日常。每次他都会和这些素不相识的女生道谢。

　　然后回家后再打开他们的信件。细细品读起来。其中不乏一些甜言蜜语的告白，记住他某个瞬间的真情流露的描写，

　　更有既无告白，又无关于他的描写，像是写送信人不约经历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投寄的心灵树洞。但无论收到了多少封信，受到过怎样的感动，第二天他就会忘却。

　　他所收到的信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他想看见的署名，也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走过篮球场看他那精彩绝伦的表演。让他感觉到原来这座秋天的乐园原来如此荒凉。

　　那次枫山之行后，凤莹就不再和他走的很近了。特别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种心理无需多言，彼此都能够心知肚明。

　　而且凤莹也知道自己的挚友所想要讨好的对象并不是她，过度的距离，就容易让人乱了分寸。这种对挚友的误解是她永远不愿意看到的。

　　但对黄楼明来说，那种心里有苦闷，却不能对任何人立刻说出的感受，像被人扼住了一半呼吸，让他时常感到压抑。

　　他经常在打完篮球以后，漫无目的地观望着喧嚷着的人群，世界可否在这一刻停止转动呢？这样就可以停止一切来自外界的思考。越想到这里，就越是心烦意乱。

　　做个君子，似乎很难。

　　2

　　“凤莹，黄楼明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

　　“可能吧，因为他想做个……”凤莹呼之欲出又戛然而止，笑了几秒才开口“做个好班长”

　　“是吗？可是他最近确实有些判若两人，他和周武的称呼都用朋友了，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沈臻振振有词地说道。

　　凤莹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自己差点泄露了天机，不如将计就计，和沈臻说再一次去拜访沈老爷子。

　　沈臻爽然答应了。

　　但凤莹还没有满足:“能让黄楼明也去吗？”

　　沈臻双手扶着头，埋在桌子上，满不情愿地问为什么。“可是我不想看见他，别以为用糖就能贿赂我”沈臻总带着有些娇嗔的语气说话，与她那双灵动似会说话的眼眸相配合，显得可爱动人。

　　凤莹用温柔又有几分怀疑的声音反问:“可是你的心里还是想要要他去的，不是吗？”

　　凤莹开始了她的分析，“你从来没有去过篮球场，但你却知道他最近经常去，才会觉得他最近变得不一样了吧?你真的不愿意见到她吗？这种犹豫不决的逃避可不像你，沈臻”

　　沈臻突然站起来，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凤莹的脸和眼睛。有些愕然“奇怪，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啊？”

　　“傻瓜，不是用这里”凤莹指了指在头发覆盖下隐藏的大脑“这里才是看清真相的工具”

　　她又凑近了她的耳边“考虑得怎么样，明天周末真的不见一见吗？”

　　那两只瞳孔明显迅速地眨了几下，极力寻找一个焦点，来维护心里面已经动摇了的回答。只等沈臻自己决定需不需要修补了。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陪着我一起。”

　　沈臻说完就匆匆地离开了教室，凤莹竟然看不出那种在欢乐与忧伤之间迷离，几乎没有弧度的微笑代表着什么意思。

　　她做好了所有的后勤工作，关上门窗，往靠近后花园的操场走去，他知道黄楼明一定会在那个地方。绕了一圈，果然不出所料。

　　黄楼明正张开双手双脚，闭着眼睛睡在升旗台的站台上，口中还哼出一段悠长悲婉的调子。凤莹觉得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凄凉的在这里流浪。

　　“二愣子，二愣子，你在干嘛，快起来，和你站在一起都觉得是一桩丑闻了”

　　“干嘛呀，我在寻找真正的自由呢！别吵我”

　　黄楼明伸了个懒腰，两只手都放在左边，突然蜷着双腿，一个右翻身，忘了自己还在长度不足一米，根本无法让他翻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身，于是从上面的几级台阶上，蟀了下来，身上摔蛮了细泥，沾上了细密的野草。

　　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左手举过头顶，对凤莹鞠了一躬，还敬了个礼。

　　“老师好！”

　　响亮的声音终于唤醒了疲惫的躯体。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话已经覆水难收。

　　见到凤莹，赶紧一把拉住她的手“军师，你可算来了，我军伤亡惨重，连我也刚刚昏迷醒来”然后偷偷对凤莹说带我离开这里。

　　“身但重任，定当义不容辞，亲迎将士回京”凤莹配合她演到底，笑声却如雷贯耳，越来越张扬，恨不得全世界都来欣赏这一出即兴戏剧。

　　走到四周空无一人，他们瞬间变得正经了起来。

　　“你怎么突然来了，吓死我了，要不是我的反应快，一世英名就要输在你这种凡夫俗子中了。”黄楼明轻描淡写地说。

　　“明明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却反咬一口，真是忘恩负义，早知道就让你自生自灭了，果然自古善者难千古”凤莹叹了口气。

　　两人这样一拍即合，无论到哪，都能立马接下去。聊到口干舌燥，唇焦烂额，才想起来正事。

　　“明天放假，你和黄叔说一声，我和你再去一次枫山”

　　“还去，不会又想重蹈覆辙，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吧，我跟你说，要是这样，就算你是军师，我也绝不会追随。”黄楼明今生再也不想体会那种孤立无援的折磨了。

　　“还真被你猜对了”凤莹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预感到了危机，挣脱后马上就想跑开。

　　“沈臻让你明天也一起去，她自己亲口说的”凤莹从衣带里翻出那盒薄荷糖，“这盒糖还给你。”自己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真的?”黄楼明跑出了五六米后，回头一望，凤莹觉得那真的像一只灵巧的猴子，朝她振臂奔跑过来。“你真不愧是我的御用军师”

　　他们聊了一年四季，天南地北，世间万物，就是在这句话以后丝毫没有提到任何关于沈臻的话题。

　　他们彼此都感受到，当两个人的默契到了可以互通心意的时候灼热的体温也燃烧着彼此的热情，沉默就会突如其来。再聊下去都是对彼此的伤害，并且在回忆里折出一道道褶皱，成了闭口不题的禁忌。

　　他们无声地看着对方，笑到疯狂后都哭了。

　　“明天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