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血案（终）

门的后面是空荡荡的客厅，没有一个人。

组的精神高度集中，他们知道凶手就躲藏在里面。聂云指了指那个放有花盆的房间，叶凌薇点点头，抢先冲了上去，其他人随后叫喊起来跟着往里冲，场面非常混乱，手电筒晃动着。叶凌薇一脚踹开门，大家冲进那个放有花盆的房间。

屋里铺着块塑料布，角落里，一个旧茶缸子上放着半个吃剩的锅贴儿，墙面的钉子上挂着个破帆布包，里面露着一卷绳子，这里是一个简陋的临时住所。

卯仇别过来。

叶凌薇伸出手臂拦住众人，手电筒照过去，大家看到一个老头坐在窗台上，背对着身后的人，他的身体前倾，随时都可能跳下去。

大家喊话劝告，试图让老头冷静下来，谁知道他将花盆挪向一边，纵身一跃，从四楼窗口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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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事后查明，跳楼自杀者名叫卯仇，他是胖厨子的父亲。这个老头患病多年，在养老院苟延残喘。他悄悄返回小满市，没有告诉任何人，以惊人的决心和犯罪技巧完成了最后的心愿：复仇和杀人。

老人从四楼跳了下去，在空中的短暂时间里，一些旧事沿着枯井壁爬上来，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长大的那条偏僻小巷。偏僻之巷里，墙脚的扁豆开了花，榆树上长着黑色的树瘤，在回忆的迷雾中，少年时的好友与他擦肩而过，他们都还没有长大，他看到了自己。

在那个混乱疯狂的年代，每个人都是凶手，每个人都是受害者：

【因为穿着西装读了一首大徐王朝时期的诗，卯仇被打为旧皇派，他的家被抄，所有东西都被砸烂，父亲遭到毒打后，跳井自尽。父亲受不了这种屈辱，邻居家的男孩昨天还乖巧地喊他叔叔，今天却恶狠狠地向他挥舞皮带。母亲被剃了个阴阳头，母亲的麻花辫本来有两个，只剩下左边的一个，脑袋的右半边光秃秃的，没有头发。

那时候，卯仇家的院里有一口井，父亲死了，他和母亲也不敢把遗体掩埋，只好任由父亲的尸体在井里浸泡着。从此以后，他们喝的每一碗水里都有父亲腐烂的味道。

那时候，冬天总是很冷，院里的腌菜、豆腐和半个老南瓜都结了冰碴儿。卯仇哈着气去打水，他拎着水桶，站在井边发呆，每次打水的时候，他都不敢往井里看。这一次，他看到了父亲，井里的水已经结冰，父亲的脸被冰封在水面。

一个人在冬天的井里，在冰冻之中，他仰着脸，只有鼻尖露在冰面之上。

这个画面，他至死难忘，他永远都记得父亲的那张脸。

而他自己也在后来被齐虹章绑在树上各种殴打和折磨……

昨天的乌云也是今天的乌云。

黑暗的历史也在黑暗中结束。

人对痛苦和折磨有着极强的忍耐力。卯仇竟然活了下来，也许，支撑他活下去的强大信念就是复仇。“重塑大革命”结束时，卯仇已经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几十年来，他都目露凶光一脸阴沉，每一年，冰霜都在他体内积累；每一年，风雪都在他心中郁积。

几十年过去了，卯仇已经成为一个老人，孤苦伶仃地坐在养老院的长椅上。

对于那场浩劫，很多人选择了遗忘，然而卯仇却忘不了。

于是，他用了一辈子来策划并实施这次报仇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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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没有查明卯仇时隔多年后是如何找到齐虹章的住址的，也无法得知两个老人在最终的搏斗厮杀时说过什么话。

卯仇站在黑暗的楼道里，手里拿着一把铁钩子，他在黑暗中等待几个小时，袭击了齐虹章的外孙女，残忍地掏出了她的肠子。陈落落侥幸未死，卯仇心中的恶无法消除，犯罪手法也进一步升级。

最初几天，没有人知道卯仇住在哪里，这座空城里到处都是无人居住的房子。这个老人想过回儿子家，可能为了避免给儿子带来麻烦，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没有走进儿子家门，而是偷走了放在门前的一盆羊血，他又将这盆羊血放在了齐虹章家的铁栅防盗门上面。

卯仇这么做的目的是要告诉齐虹章：血债血偿！

警方在楼道里忙忙碌碌的时候，卯仇就躲在四楼的一个空房间里。他刚刚杀死了齐虹章的老伴，还扶着这个老太婆的尸体站在背后，试图敲开房门将齐虹章老人杀死。当地民警曾经搜查过这栋楼里的每一个房间，未发现可疑之处，所以没有搜查第二次。

卯仇把四楼的空房间作为临时住所，这里非常接近案发现场，由此可见，他杀人的欲望是多么强烈。他躺在塑料布上一动不动，侧耳倾听楼道里的脚步声，他吃锅贴儿，用茶缸子给窗台上的花浇水，齐虹章老人的亲戚传来的哭声，在卯仇耳中是美妙的音乐。

楼道里传来齐虹章老人两个亲戚的对话，一个说齐虹章老人太固执拒绝搬走，另一个说公安局应该派人提供保护。两个亲戚的声音越来越远，下楼的脚步声消失不见。

等到午夜时分，卯仇站了起来，拿起了铁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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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做过的恶就像蒲公英的种子，尽管远离了视线，但迟早有一天会在别处生根发芽。

齐虹章老人罪有应得吗？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卯仇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杀死了齐虹章，自己也身负重伤，他选择了跳楼自杀。

在空中的时候，这个老人闭上眼睛，张开了双臂，感觉自己就像在飞，丝毫没有濒临死亡时的恐惧，心中反而有了解脱之感。

他的脸上有泪。

隔了几十年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风在耳畔呼啸。

他觉得自己飞过了这片老旧的居民区，飞过了空地上的白杨树，飞过了这座渐渐无人的空城，飞过了那段黑暗的历史……

繁花落尽，只剩下一座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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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员让胖厨子去认领尸体，胖厨子感到难以置信：

胖厨子我爹以前连鸡都不敢杀。

叶凌薇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卯仇刚跳下去时，她疾步上前，伸手抓住了他。

卯仇放开我。

叶凌薇别想着用自杀来逃避责任！

叶凌薇想死也得接受完应得的审判之后再死。

卯仇你可能会跟着我一起掉下去的。

老人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掰开了她的手。

叶凌薇（内心os：我明明已经拉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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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的男女老少此时正在议论此案，一个少年说：真吓人，真变态，真恐怖。

在百货商场前念书的老人也站在人群里，他说：孩子，你觉得这个杀人案很变态很恐怖？

少年回答：是啊，肠子都给掏出来了，一个老头杀死了另一个老头。

念书老人说：真正的恐怖其实是这两个老人心里的那些东西，以前的，现在的……

少年若有所思，随即又放弃了思考，他招呼同伴说：该上学去啦，和咱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