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同图书馆窗外悄然变换的四季,大学生活这本厚重的书,也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毕业的季节,空气里混杂着栀子花浓烈而纯粹的芬芳,弥漫着散伙饭上淡淡的啤酒麦香,以及行李箱轮子滚过林荫道的轱辘声,种种气息交织成一首复杂的交响曲,既有对未知未来的憧憬,也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离愁。
属于他们的“云明杯”征程,最终以全国二等奖的优异成绩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张教授对这对勤奋又极具潜力的年轻人青睐有加,在他们的毕业论文上倾注了诸多心血,给予了关键性的指导。努力的果实丰硕而甜美——林梓一毫无悬念地获得了保送本校顶尖实验室直博生的资格,将继续在他热爱的领域深耕;而陈子溪也凭借优异的学业成绩和亮眼的项目实践经历,过关斩将,成功拿到了心仪已久的一家业内知名企业的录用通知,工作地点,恰好就在本市。
学业、事业,还有他们那份在时光淬炼下愈发坚定不移的感情,一切都在冥冥之中被牵引着,朝着最理想、最完满的方向稳步前行。
毕业典礼的前夜,月色格外皎洁,清辉如水银般倾泻,温柔地笼罩着校园里那片承载了无数记忆的湖畔。这里,曾是前世那个青涩笨拙的林梓一,鼓足毕生勇气,带着忐忑不安向她表白的地方。而今晚,湖畔的景象与记忆中截然不同。柔和的暖黄色串灯缠绕在垂柳枝头,如同流泻的星瀑;地面上,一个个玻璃杯烛盏被精心摆放成心形,跃动的橘色火焰倒映在幽深的湖水里,仿佛将整条星河都搬到了人间,浪漫得令人屏息。
陈子溪是被元元和湘湘一左一右“挟持”来的,理由是无法拒绝的“毕业前最后一次姐妹夜谈”。当她被推到湖畔,看清站在那片璀璨烛光中央的身影时,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林梓一穿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身姿挺拔如修竹,暖光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也映亮了他眼中深邃而温柔的波澜。刹那间,陈子溪明白了所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雷鸣般的响声。
林梓一的目光穿越闪烁的烛火,牢牢地锁在她身上,那里面有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也有一丝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紧张。他缓缓地、一步步向她走来,步履坚定。手中没有象征浪漫的鲜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盒,被他紧紧握在掌心。
周围,不知何时悄然聚拢了他们最亲密的朋友和同学——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脸“姨母笑”的元元和湘湘,还有林梓一那几个勾肩搭背、努力维持着严肃表情却难掩兴奋的室友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脸上洋溢着祝福和期待的笑容。
在林梓一于她面前站定的那一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汲取所有的勇气,然后,在陈子溪含泪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了那个丝绒小盒。一枚设计极其简洁的钻戒静静地躺在黑色内衬上,戒托线条流畅,中央那颗钻石在烛光与月华的映照下,折射出纯净而璀璨的光芒,瞬间刺痛了陈子溪的眼睛。
下一秒,林梓一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这个动作引得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低呼。他仰起头,目光虔诚而炽热地仰望着一袭白裙、在光影中美得不真实的她,声音清晰、沉稳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带着他全部的真挚,回荡在静谧的湖畔:
“子溪。”
“四年前,在这里,我怀着一颗卑微又充满希望的心,向你表白,祈求一个能站在你身边的机会。”
“四年后,还是在这里,我想请求你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完整的未来。”
“我们相识于微时,一起走过图书馆里无数个披星戴月的日夜,熬过项目攻坚时那些焦头烂额的困顿,经历过短暂别离的煎熬,也分享了无数个平凡却闪着光的小小喜悦。”
“是你,让我黑白灰调的世界里,闯入了斑斓的色彩;是你让我知道,生活不只有冰冷的代码和严谨的公式,还有温暖的阳光、明媚的笑容和……触手可及的、真实的温暖。”
“陈子溪,我爱你。不是喜欢,是爱。嫁给我,好吗?”他的声音在这里微微颤抖,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让我用往后的每一个日出日落,证明你此刻的选择,没有错。”
陈子溪早已泪流满面,滚烫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滑过脸颊,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但这绝不是悲伤的泪水,这是极致的喜悦,是漫溢的感动,是跨越了漫长两世轮回、历经心酸坎坷终于得偿所愿的巨大圆满。眼前的浪漫场景与前世那个模糊而简单的记忆碎片重叠,却带来了截然不同、云泥之别的心境。
“答应他!子溪!” 元元第一个按捺不住,带着哭音喊了出来。
“嫁给他!”湘湘和其他人也紧跟着起哄,声音越来越大,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
“亲上去!亲上去!”不知是谁开始带节奏,善意的哄笑和掌声瞬间点燃了现场的气氛。
林梓一还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仰头望着她,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和期待,但被朋友们这样一起哄,耳根迅速泛红,眼神里也染上了一丝属于大男孩的腼腆和不知所措。
陈子溪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哭又是笑,所有的情绪都交织在一起。她用力地、重重地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响亮、清晰地穿透了欢呼声:“好!林梓一,我愿意!我愿意!”
话音未落,在周围瞬间爆发的更高分贝的欢呼和掌声中,她没有丝毫的羞涩和犹豫,俯下身,主动地、坚定地吻上了他那微凉却柔软的唇。
这个吻,沾染着泪水的咸涩,更带着承诺的甘甜和与子偕老的无比坚定。
林梓一,往后的生生世世,是你,我确定,一定是你。 她在心底,对着浩瀚的星空和温柔的湖水,发出了最郑重的誓言。
一吻结束,林梓一站起身,动作轻柔却略带颤抖地从丝绒盒中取出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珍而重之地套在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尺寸完美得恰到好处,仿佛天生就该属于这里。他紧紧地将她拥抱入怀,手臂用力得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温热的唇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带着无尽的感慨和满足:“谢谢你,子溪。谢谢你……选择我。”
周围是朋友们不绝于耳的祝福声、掌声和口哨声,幽深的湖面倒映着天上星、岸边灯与水中烛,光影摇曳,美得像一场精心编织的、让人沉醉其中不愿醒来的幻梦。陈子溪将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那与自己同样急促而有力的心跳,仿佛已经透过这喧嚣的幸福,看到了未来那些充斥着柴米油盐、琐碎争吵却又无比温暖的平淡日常,看到了他们白发苍苍时依旧携手共度的每一个宁静晨昏。那将是,她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结局。
……
夜深人静,喧嚣散尽。两人牵着手,十指紧扣,在即将告别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享受毕业前最后一晚专属的宁静与亲密。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熟悉的每一条小径上。趁着这夜色温柔,万籁俱寂,陈子溪忽然停下了脚步,仰头望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轻声开口,语气飘忽得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遥远的故事:
“梓一,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有一个女孩,她曾经……很高傲,很轻浮,像一只被虚荣蒙蔽了眼睛的孔雀,不懂得珍惜,甚至……残忍地抛弃了一个很爱很爱她的男孩……”
她感觉到林梓一握着她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一下,那温暖的包裹感更强了些,仿佛在无声地给予她力量。她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
“后来呢?”他低声问,声音里没有惊讶,只有全然的倾听。
“后来……那个女孩,她后悔了。”陈子溪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风中摇曳的蛛丝,“非常、非常后悔……后悔到……宁愿用一切去交换一个重来的机会。然后……她好像,用尽了今生所有的运气和努力,终于……终于又找回了那个男孩。”她的话语在这里停住,没有再说下去,所有的前因后果,都隐藏在这模糊的叙述里,但她知道,他一定能听懂某些弦外之音。
林梓一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在清澈如水的月光下深深地凝视着她,那目光锐利而温柔,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看进她灵魂最深处的角落,看清那里所有的挣扎、悔恨与最终释然的轨迹。他没有追问那个“如果”的故事究竟有多少真实性,没有探究那个“女孩”究竟是谁。
他只是沉默地、坚定地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有些窒息,像是要将她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我不懂那么多如果,”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响在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带来令人安心的痒意,“我也不想知道那些假设。”
他微微松开她一点,双手捧起她的脸,迫使她泪眼朦胧地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我只知道,我现在爱的,是眼前这个会为我心疼落泪、会因我开怀大笑,会不顾一切偷偷跑来见我,会在我一无所有时依旧坚定选择我的陈子溪。”
“我爱现在的你,比昨天更爱,也一定会比明天的我,爱得更多、更深。”
这句话,像一把早已打造好的、独一无二的温柔钥匙,精准地插入锁孔,“咔哒”一声,彻底打开了陈子溪心中那个囚禁着前世所有悔恨、自责与阴霾的沉重枷锁。最后一丝萦绕不去的阴影被这强大而纯粹的爱意瞬间驱散,化作青烟消失无踪。滚烫的泪水再次决堤般涌出,但这一次,是彻底的释然,是真正的解脱,是灵魂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轻盈。
她回抱住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脸深深地埋在他散发着熟悉皂角清香的胸口,贪婪地汲取着那份独属于她的、永恒不变的温暖和坚定。
是啊,都过去了。
那些愚蠢的错误、那些刻骨的遗憾、那些辗转反侧的痛苦,都已经被留在了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彼岸,被此刻汹涌的爱意冲刷、覆盖、抚平。
而此刻,这个真实地、紧紧地抱着她,给予她全部信任和未来的男人,才是她触手可及的、值得她用尽一生去珍惜和守护的,确定的未来。
陈子溪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无比轻松、仿佛洗尽铅华后焕然新生的笑容,月光在她带泪的睫毛上跳跃成碎钻:
“嗯。”她用力点头,声音还带着鼻音,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明朗和力量,“有你在,真好。”
真好呀,林梓一,我的未来,有你。
月光如水,依旧静静流淌,温柔地包裹着相拥的两人,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一段充满纠葛与伤痛的过往彻底终结,和一个由爱、信任与承诺构筑的崭新未来,正庄严而幸福地,缓缓拉开序幕。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