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短暂却无比真实的“同居”生活,像一场被精心浓缩、浸满了蜜糖的梦,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每一个细节,转眼就已逼近尾声。林梓一负责的项目关键阶段终于顺利度过,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而陈子溪也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他的城市,家中的父母也开始催促她回去。
离开的前一晚,两人依旧像前几天一样,挤在那张小小的旧沙发上看电影。屏幕上光影流转,演绎着别人的悲欢离合,但萦绕在他们之间的,却是一种无声的、淡淡的离愁。陈子溪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安静,她没有评论剧情,也没有叽叽喳喳地说话,只是像一只寻求安全感的小兽,用尽全力紧紧抱着林梓一的手臂,脸颊贴着他的肩膀,仿佛只要抱得足够紧,就能拽住时间的脚步,让这个夜晚无限延长。
林梓一能感受到她沉默下的依恋和不舍,他的心也同样被一种软绵绵的酸胀感充斥着。他低下头,用指尖轻轻梳理她柔顺的长发,动作带着无限的眷恋,低声说:“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嗯。”陈子溪把头在他肩上埋得更深了些,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这依赖的姿态让林梓一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两人在无声中交换着彼此的温度和即将分离的怅惘。
第二天早上,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带上了一丝告别的味道。陈子溪默默地将自己带来的衣物、洗漱用品,还有那些零星散布在小屋各处的、属于她的小物件,一件件收进那个小小的行李箱里。林梓一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随着她每收起一样东西,比如洗手台上那支粉色牙刷,沙发角落里她常盖的薄毯,床头柜上她没看完的书……他就感觉这个刚刚被填满、拥有了“家”的温度的小屋,仿佛正在被一点点抽空生命力,迅速褪色,变回原来那个冰冷、空旷、仅仅用于栖身的出租屋模样。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感,像潮水般漫上他的心间,比项目遇到瓶颈时更让人无措。
去火车站的路上,两人话都不多。出租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陈子溪一直看着窗外,努力记住这个城市的轮廓;林梓一则时不时看向她安静的侧影,将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
直到站在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候车大厅里,广播声、交谈声、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离别的实感才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拍打在心头,让人无处可避。
“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几天。”林梓一看着她,目光专注,仿佛想将她的样子刻得更深一些,他仔细叮嘱,“别总是熬夜追剧,对眼睛不好。”
“你也是,”陈子溪抬起头,努力睁大眼睛望着他,不想让眼泪这么快就模糊视线,但微微泛红的眼圈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再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别拿泡面凑合,项目是忙不完的。”
“嗯,我知道。”他点头,声音低沉而温柔。
“每天都要视频,”她开始提出要求,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更像是一种寻求安心的确认,“不许以忙为借口不接。”
“好。”他一一应下。
“想我了要马上告诉我,”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不许憋着。”
林梓一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沉默了一下,更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郑重承诺:“……好。”
广播里开始清晰而反复地催促陈子溪那趟列车的乘客检票。嘈杂的人流开始向检票口涌动。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积蓄所有勇气,用力压下鼻尖汹涌的酸意,努力扯出一个尽可能灿烂的笑容,声音却带着微颤:“那我……走啦!”
林梓一点点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动作——他伸出手,将她猛地拉入怀中,用力地、结结实实地拥抱了一下。这个拥抱短暂得只有两三秒,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和温度牢牢烙印在记忆里。“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信息。”他在她耳边快速说道,然后松开了手。
陈子溪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彻底崩溃。她低下头,拖着小小的行李箱,汇入前往检票口的人流。她一步三回头,每一次回头,都看到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穿越拥挤的人群,目光牢牢地锁定着她,如同指引归途的灯塔。最后一次回头时,她看到他抬起手,朝她用力地挥了挥。
坐上火车,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陈子溪终于忍不住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看着窗外站台缓缓后退,城市的天际线逐渐模糊、远去,忍了许久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下来,濡湿了脸颊。这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浓得化不开的不舍,是对那几天纯粹幸福时光的深深眷恋,是对他怀抱温度的贪恋和骤然抽离后的空虚。
回到家后的头两天,陈子溪确实有些提不起精神,像是得了一场名为“思念”的后遗症。家里舒适依旧,父母关爱有加,但她却总觉得哪里空了一块。视线所及之处,似乎处处都残留着林梓一留下的痕迹——冰箱里是她和他一起买过的那个牌子的酸奶;视频网站首页推荐了和他一起看过的同款类型的电影;甚至连房间里空气的味道,都因为缺少了那份令人安心的皂角清香而显得不同。
然而,这一次的分离,与暑假刚开始时那种带着不确定性的、浮于表面的思念截然不同。经过那几天深入骨髓的朝夕相处,他们的联结已经深入到生活的细枝末节。视频通话时,话题不再仅仅停留在“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这样表面的分享,而是变得更加自然和琐碎,带着共同生活的印记:
“我今天尝试复刻了你做的那碗番茄鸡蛋面,”陈子溪对着镜头嘟囔,“但是鸡蛋炒老了,番茄也没出那么多汁,好像就是没你做的好吃。”
林梓一在屏幕那头轻笑,眼神温柔:“火候问题,下次教你。”
“阳台那盆你从实验室捡回来的绿萝,我走之前浇过水了,你记得别让它干着。”
“嗯,记下了。”
一种“我们共同拥有一个秘密空间,分享着彼此生活细节”的亲密感,奇妙地穿透了物理距离,将两颗心更紧密地维系在一起。
林梓一似乎也在这次同居后变得更加放松和依赖。他偶尔会在视频连接的末尾,带着点难得的、属于这个年纪男生的抱怨语气,跟她吐槽两句项目合作里那个过于较真、吹毛求疵的学长;或者会在深夜调试代码成功后,迫不及待地给她发一条简短的消息,分享那一点点微不足道却真实的喜悦。陈子溪则热衷于远程“投喂”,像是要弥补不能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遗憾,时不时根据他偶尔提及的喜好,网购一些新鲜水果、坚果零食或者她觉得好吃的点心,直接寄到他那间小小的出租屋,用这种实在的方式,参与他的日常。
思念依旧存在,如同呼吸般自然,但它不再是最初那种令人心慌意乱、焦灼不安的情绪。它沉淀了下来,化成了一种温暖的、推动彼此向前的动力。陈子溪开始更加有计划地利用假期剩余的时间,静下心来阅读专业相关的书籍,提前预习下学期的课程,也开始更认真地思考自己未来的职业方向和人生规划。她不想仅仅只是作为一个被保护、被照顾的存在站在他身边,她更渴望能够成长,拥有足够的力量和底气,在未来,与他真正地并肩前行。
离别,或许就是为了沉淀感情,成为更好的自己,然后以更成熟的姿态,与他重逢。 陈子溪看着书桌上那张在超市采购时,被热心店员抓拍下的合影——照片里,她正踮着脚想去拿高处的零食,林梓一则在一旁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纵容和笑意——她偷偷把这张照片设成了手机屏保。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他温柔的眉眼,心里虽然仍有思念萦绕,但更多的,是对未来重逢的期待和共同努力的信心。
暑假的下半场,就在这种平静而深厚的思念中,在各自领域里默默努力和成长的节奏里,悄然流逝。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当夏日的炎热褪去,凉爽的秋风吹拂校园,当他们在熟悉的梧桐树下再次牵手时,经历过分别与沉淀的感情,将会变得更加坚韧、更加深厚,足以迎接未来的任何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