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飞鸟

雾还没起，便先下雨了。

　　‘尼古莱’并不想用任何词藻去形容这场雨，它在预料之中，是庸俗的，比“苦难在死后才被世人所知”的剧情还要庸俗。一切都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计划之中。

他坐在摞起木箱的边沿，线条组成常见的三角，‘尼古莱’的手心扶着那个尖，黑色的手杖压在其中，他的双腿晃出45以上的弧度，弯起的鞋尖像宏伟教堂的顶。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夜幕下模糊的雨迹，脱口而出的俄语似一个隐秘的诅咒，“明天会是晴天。”

“然后起雾。”集装箱上的人以同样的语言附和，念完这个诅咒的尾调。

‘尼古莱’如垂死般低下头颅，发丝是死寂的白，眼睫被月光冻结，他的面容模糊，蒙了面纱似的柔。

鞋后跟与木板碰撞，沉闷的敲钟声回荡在集装箱，与喧哗的雨声格外契合。

一切成功之后，您会去做什么？‘尼古莱’突兀的问。

　　‘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与他对视。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样貌无疑是苍白的，吸血鬼般，然而他的神情是静谧的，在月光下与流泪的圣母玛利亚有一瞬间的微妙重合。

于是‘尼古莱’一人自言自语，抱怨一般诉说着那个破屋不成样的窗，缝隙间死去的蚁虫尸体和飞蛾残翅，以及潮湿的木板。他语调一转，开始讲述窗外的景色——雨水落下被夜色模糊的痕迹，月光将它坠落的轨道勾勒，草地流出泥土与雨水碰撞后特有的气味。轻快的语调像唱着家乡的小曲。

‘尼古莱’说，您一直都是对的，但我不喜欢您手上拿着的红围巾，被庸俗的人衬得丑陋。

疯癫的胡言。

‘陀思妥耶夫斯基’终于不再像玛利亚雕像般无动于衷，他松开手，面料极好的围巾从指尖滑落，与地面陈旧的血迹灰尘滚成一团。

第三人的呼吸声从渐熄的雨中流泻而出，绵长的，似悠然的叹息。

‘陀思妥耶夫斯基’向‘尼古莱’伸出手，呼唤一只飞鸟般，“科利亚。”

‘尼古莱’翻身从木箱上落下，没有丝毫犹豫的握住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如握着不灭的火把。

红色手套中的手是瘦削的，青色的血管与修长的骨并列突出，皮肤掩盖在血管之上，而且血管斜躺在年老的骨上，指节是吐出的幽苦呼吸。

我们应该像预谋已久的凶手一样清理好现场离开，而非在这里留下更多的痕迹。‘尼古莱’说，但我是那么的相信您，陀思君，您总有办法。

好似真的信任。‘陀思妥耶夫斯基’想。他说，我是愚昧的，是会为您的信任而感到愧疚歉意的。

现在我们也确实应该如您所言，似一切终将落网的罪犯离开这罪责诞生的地方。‘陀思妥耶夫斯基’补充说。

他们便又回到了那个遍布蜘蛛网的破屋。

‘尼古莱’凝视着粘蛛网上的飞蛾，在晃人眼的白色灯光下，他看着飞蛾毫无生气的虫翅被冷风吹得轻轻一颤。

摩挲的响动由震动的空气传来，‘陀思妥耶夫斯基’骨一般的手指在掉落墙粉的墙上摩挲着电灯的开关，静谧平和的样子像中世纪的女巫做出吹灭蜡烛的动作。“明日已然到来。”他如此说。

电灯悄然熄灭，钨丝发出滋的一声，沉寂的停止了工作，‘尼古莱’再不能看见那只死去的飞蛾。

当诅咒般的晴天到来，晨曦的阳光无意间照在蛛网上时，‘尼古莱’才发现，蛛网上是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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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麻烦要来了。”

中岛敦一个激灵，迅速警惕起来，他紧张的扭头看向一旁坐着的江户川乱步，“乱步先生，怎么了吗？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尝试推理猜测，“是和『异能者连续自杀案件』有关吗？”

“目前还没有，以后就不一定了……”江户川乱步以一种极为孩子气的坐姿坐在转椅上，薯片咔嚓被咬碎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桌上摆放着一瓶波子汽水和不多的零食——江户川乱步的大部分零食都被他锁进了保险库，这些是今天要吃的。

中岛敦露出疑惑的神情，灵敏的直觉向他发出警报。

侦探社的门铃被扣响。

“去开门吧，敦君。”江户川乱步的右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隙，清澈的碧绿像在阳光下折射出光线的青苹果味波子汽水。

“是！”中岛敦放下手中关于『异能者连续自杀案件』的资料站起身，绕过办公桌向大门走去。

在拉开大门的一瞬间，中岛敦感觉体内的虎似乎焦躁的即将破体而出，迫不及待的与同类厮杀在一处。

他看见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唉？”中岛敦眼神呆滞的看着黑衣少年。

“……您好。”对方紫金色的眼瞳似乎压抑着不知名的野兽，以至于声调微微颤抖，“我想来下个委托。”

“请帮我们寻找我们的首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太宰先生，太宰治。”

他收进衣袖里的双拳紧握，手心满是因为紧张而分泌出粘腻的汗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