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夏祖母从未计较这些,也没因知晓真相而怠慢夏夏半分,依旧掏心掏肺地疼她、护她,还特意为她改了温婉的名字,把所有的温情都倾注在这孩子身上。
后来熹熹被好心人找回,辗转回到村里。
夏祖母没有丝毫犹豫,将熹熹也揽入怀中,坦然接纳了这个真正的亲孙女。
从此,老人便拥有了两个心头宝,不分亲疏、不辨先后,日日疼着、宠着,用单薄的肩膀为两个苦命的孩子撑起了一片温暖的天。
林绾指尖划过卷宗泛黄的纸页,心头愈发沉滞——更触目惊心的是,卷宗末尾记载着一桩桩令人扼腕的旧事:
曾有位身怀六甲的女流浪汉,衣衫褴褛地蜷缩在县衙墙角,鬓发凌乱如枯草,单薄的衣料根本遮不住身上青紫的伤痕,旁人只当是寻常乞妇,匆匆瞥过便各自离去。
唯有心细如发的落落,察觉到她眼底深藏的惶恐与绝望,上前温言询问,才知她是遭人拐卖后拼死逃出,腹中还怀着足月的孩子,一路颠沛流离,早已走投无路。
落落当即重视起来,一面吩咐人将女子安置在清静院落,请来稳婆与大夫照料,每日送去温粥汤药;一面将此事详细整理成文,加急上报朝廷,更亲自提笔,联络了以铁面无私、断案如神著称的大理寺卿冷初颜。
两人一县一京,遥相呼应,联手布下天罗地网,循着蛛丝马迹追查拐卖产业链,从严从重处置人贩子与买家,律法的雷霆之势震慑四方,救下了不少深陷泥沼的妇孺。
可即便如此,这盘根错节的罪恶仍未绝迹,暗处依旧有黑手在觊觎着无辜的孩童与妇人。
卷宗里夹着冷初颜的查案手记,字迹遒劲却透着掩不住的沉重——她梳理过往积案,发现许多拐卖案已尘封二十余年、三十余年,至今未能告破。
那些失踪孩子的父母,当年正值盛年,如今早已两鬓染霜,眼角爬满沟壑。
他们走南闯北,踏遍山河,变卖家产、耗尽积蓄,哪怕希望渺茫到近乎绝望,哪怕从青丝寻到白发,也从未停下寻找的脚步。
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能亲口对孩子说一句:你从来都不是没人要的弃儿,自你降生那日起,便是父母捧在手心的珍宝,我们从未放弃过你。
“绾绾,绾绾~”清脆的呼喊声打破了书房的沉寂,带着雀跃的笑意。
林绾回过神,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将卷宗轻轻合上,压下心头的郁气。
阿鸾的到来,总算冲散了些许心中的阴霾。她起身给阿鸾倒了杯温水,瓷碗碰撞间发出轻响,“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阿鸾一把抓过水杯,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抬手抹了抹嘴角的水渍,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喜色,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喜事呀!天大的喜事!我刚才跟刘捕头照常巡街,你猜怎么着?”
林绾被她这模样逗笑,故意打趣道:“莫不是我们阿鸾宝宝路见不平,英雄救美,反倒迷倒了万千少女,收获了一堆爱慕者?”
“那倒没有!”阿鸾摆了摆手,随即又挺起小胸脯,喜滋滋地说,“不过也差不多啦!我这般英姿飒爽,街上的姑娘们看我的眼神,可比看那些白面书生热切多了——
再说了,漂亮的绾绾不就已经跪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吗?”
“就知道贫嘴。”林绾无奈地摇摇头,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里却带着几分纵容,“快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阿鸾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拽着林绾的衣袖,语气急促又雀跃:“就是咱们县里那个赵贵阳赵大叔呀!你还记得不?他丢了三十多年的女儿,找着了!”
她声音拔高了些,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这三十多年里,赵大叔夫妻俩就没停下过寻女的脚步,从青丝寻到白发,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连二儿子、三女儿都跟着四处打听,多少回以为没希望了,却始终没放弃。
没想到啊,人竟在京城找着了!”
“那姑娘如今在侯府里当大丫鬟,伺候府里的千金小姐,听说性子沉稳,手脚麻利,侯府上下都待见她。
这不,赵大叔他们一接到消息,立马就赶去京城认亲,如今带着女儿回咱们县了!”
阿鸾说得眉飞色舞,拉着林绾的手轻轻晃着:“现在赵家可热闹了!
赵大叔、赵大婶,还有他们家二小子、三丫头,一家子整整齐齐聚着,连知府大人和苏大人都在呢,正陪着他们说话道喜呢!”
她眼巴巴地望着林绾,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林大师爷~绾绾姐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三十多年的骨肉分离,总算团圆了,多不容易!
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沾沾这难得的喜气嘛,好不好?”
“好好好,听你的。”林绾被她这股欢喜劲儿感染,心头的郁气一扫而空,笑着点头。
她转身简单梳洗了一番,拢了拢衣襟,又顺了顺鬓发,没多耽搁,便任由阿鸾兴高采烈地拉着自己,脚步轻快地往团圆宴方向去了。
赵家的小院里,团圆宴的喜气像浸了蜜的热气,裹着烟火气四处漫溢——原本斑驳剥落的院墙,被赵大叔带着儿女们细心粉刷成柔和的粉蓝色,奶白里透着点浅浅的青,温润又干净。
这颜色是她记得女儿刚学会说话时,总指着天边的云霞喊“蓝蓝粉粉”,三十多年过去,她没敢忘,特意选了这色,盼着女儿进门第一眼,就能认出“家的模样”。
门框上新贴的红对联,是请县里最会写字的老先生挥毫的,“骨肉重逢添福寿,阖家团圆庆安康”十二个字,墨色浓艳,笔锋遒劲,边角还衬着细碎的金粉,在阳光下闪着暖光。
院角那棵老枣树,枝桠遒劲,被一串串红灯笼缀得热闹起来,烛火透过薄薄的红纸,在青砖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晕,暖融融的,把每一块砖的纹路都染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