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苏明澈手里的动作猛地顿住,刀尖差点戳到案板上。
他原本正专注地给鲈鱼改花刀,耳尖猝不及防被这声“姑父”烫到,连带着脸颊也飞快染上一层薄红,像被灶火烘过的胭脂。
他愣了愣,才有些结巴地回应:“是……是呀,绵绵要是爱吃,姑……姑……姑父等会儿多给你盛两块。”
说着,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尖,眼神都有些飘——往日在酒楼里掌勺,面对再多客人也从容不迫,可被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甜甜喊着“姑父”,倒莫名有些手足无措,连手里的鱼都差点拿不稳。
落落见他这副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瞧你,都当姑父了,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脸红?”
范静娴也跟着打趣:“明澈这是被绵绵的甜嘴给哄着了,往后啊,怕是要被这小丫头拿捏住了。”
绵绵没听出大人们的玩笑,只以为苏明澈没听清,又凑近了些,仰着小脸再喊了一声“姑父”,还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姑父,那我等会儿要先吃鱼,再吃姑姑做的鸡腿,好不好呀?”
苏明澈这才回过神,连忙点头,声音都比平时软了几分:“好,都听绵绵的,先吃鱼再吃鸡腿。”
他低头看着侄女亮晶晶的眼睛,只觉得心都被这声“姑父”喊软了,手里的刀工都不自觉慢了些,生怕动作快了惊着这小丫头。
落落见范静娴撸着袖子要往水槽边去,连忙伸手拦了下来,又朝门口喊了声“小桃”,让她搬张梨木凳子过来:“姐姐你今日是客人,哪能让你沾这些油烟?快坐着歇会儿,有我和哥哥他们忙活就够了。”
范静娴却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端过一旁的菜篮,拿起青菜在水里轻轻淘洗:“闲着也是闲着,洗几把青菜又不费力气,你跟明澈忙着做硬菜,我搭把手打打下手,也能快些开饭。”
说着,她指尖灵巧地择去菜根,又顺手接过落落递来的瓷碗,磕开鸡蛋搅匀,动作娴熟又利落,半点没有架子。
灶火噼啪作响,落落翻着锅里的鸡腿,忽然听范静娴叹了口气,轻声说起学堂里的事:“前几日学堂来了个叫小草的姑娘,才八岁,瘦得像根豆芽菜,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裳,眼神怯生生的。
后来我才知道,她娘是被她爹打死的,那男人天天酗酒,喝醉了就拿小草出气,孩子身上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落落手里的锅铲顿了顿,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范静娴一边往碗里磕着鸡蛋,一边继续说:“我看着心疼,就帮她申请了住校名额和贫困补助,想着让她能在学堂里安稳待着,不用天天回家受气。
可谁知昨天下午,她那个杀千刀的爹喝得醉醺醺的,居然跑到课堂上闹事,指着我的鼻子骂,还扬着手要打我——你猜怎么着?
是小草扑过来,用小小的身子挡在我前面,硬生生替我挨了那一巴掌。”
说到这儿,范静娴的声音忍不住发颤,眼眶也红了:“那巴掌打得不轻,孩子当场就哭了,却还拉着我的衣角说‘先生你快跑’。
我本想跟院长求情,让小草继续住校,可院长怕那男人再来闹事,硬是不同意。
我想着把孩子接回咱们家暂住,可今早去学堂,才知道小草已经自己收拾行李走了,说是怕给我添麻烦。”
她放下手里的鸡蛋碗,看向落落,眼里满是焦急与心疼:“落落,你在官府那边认识人,能不能想想办法?
哪怕把那男人整治一顿,再把小草送到慈幼局也好啊。
我一想到孩子回了家,又要被那个酒鬼打骂,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实在放心不下。”
落落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磕在锅底,她猛地抬头看向范静娴,眼底满是惊怒:“竟有这种事?那男人简直不是东西!小草才八岁,他怎么下得去手!”
灶火映着她的脸,连平日里温和的语调都添了几分冷意。
苏明澈听见动静,也停下手里的活,眉头拧得紧紧的:“这等丧心病狂的人,绝不能让他再欺负孩子。
落落,你明日去县衙查查,我去酒楼那边问问,看有没有人认识那男人的底细,实在不行,咱们就算多花些银子,也得把小草从火坑里拉出来。”
苏晏熹没说话,却默默攥紧了手里的烤签,指节微微泛白——方才还在翻动的肉串停在火上,油脂滴落在炭上,溅起细小的火星,像他压在心底的怒火。
他抬头看向落落,沉声道:“需要帮忙就说,我去把那男人找出来,让他知道欺负孩子的下场。”
绵绵不知何时停下了摆弄碗筷的手,小眉头皱着,拉了拉落落的衣角:“姑姑,小草姐姐好可怜,我们能不能把她接来家里呀?我把我的糖分给她吃,还跟她一起睡我的小床。”
落落蹲下身,轻轻摸了摸绵绵的头,又看向范静娴,语气坚定:“姐姐你别着急,这事我管定了。
明日我就去衙门,先让人把那男人拘起来问罪,再找慈幼局的人说情,就算是破格,也得把小草安置好。咱们绝不能让孩子再回那个家受委屈。”
范静娴看着眼前一家人都为小草的事着急,眼眶里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却还是笑着点头:
“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小草是个好孩子,要是能脱离那个家,往后肯定能好好读书,好好过日子。”
苏明澈这时也缓过神,拿起一旁的围裙擦了擦手:“明日我陪你去衙门,多个人多份底气。那男人要是敢再闹,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灶台上的鸡腿还在滋滋冒香,可此刻没人再惦记着吃食,心里都装着那个叫小草的八岁姑娘,只盼着能早点帮她脱离苦海。
落落带着青黛、喜鹊、小桃三个丫鬟踏进县衙正堂时,刘捕头、阿鸾与林绾已整齐候在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