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并肩番外 5-38

灵悦从玉清宫回到青离殿时，应渊正端坐案前，好整以暇地拿着本书在翻看。她心中好笑，凑上去问道，“你这是在看什么，看来两日后的计划你都已经胸有成竹了，都有兴致看起别的来了。”

应渊故作神秘地一挥手，把案上几本书藏起来，笑道，“不瞒你说，这方面我以前还真没有留心。估计天界留心的人还真不多。陆景取来时告诉我，藏书阁这个架子上，灰都怕不有一寸厚了！然而，本君相信，这些书，你比我清楚。”

灵悦奇道，“什么书我能比帝君大人清楚？难不成帝君大人突然对医术感兴趣了？嗯…… 藏书阁的医书都是入门级的，很是浅显，很多小仙都会拿去随便看着玩，怎么也不可能积那么多灰啊？”

应渊轻轻一笑，忽然严肃下来，正色道，“灵悦，火凤凰一族世代隐居昆仑山，宗族观念极强。他们若知道有族人流落在外，一定会很希望你能认祖归宗。我希望你有机会回归家族，得享族人的关爱和照料。而且，火凤凰一族历史文化悠久，在飞鸟类，乃至所有仙族中地位颇高，族中有很多独有的修行法门和术法，医术自成一家，更有很多独有的药方。这些，对你的修行医术提升都非常有益。这几本关于你族的书，我早就令陆景取来了，但一直没有时间细看。当时，我想着，待大战之后，派一队仙兵护送你去寻找族人。如今…… ”

他温柔了神色，牵起她的手，柔声道，“待咱们肃清天界，迎回帝尊，我就亲自陪你去昆仑山，帮你认祖归宗。你有家族倚靠，又有本君的照拂，再不必身如浮萍，处处忍让，谨小慎微。”

灵悦愣愣地看着他，眼中渐渐涌出泪水，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应渊挥手把刚才藏起来的几本书摆放在她眼前，轻叹一声道，“想必，藏书阁这几本关于火凤凰的书，你都早就烂熟于心。你放心，有本君作主，定会让你有来路，有归处，不会让你一直做无根之人。”

感到她投身入自己怀中，把脸埋到了自己的胸口，应渊心中疼惜又满足，忙伸双臂把她抱紧。感到她温暖柔软的身躯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他意识到，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释放自己的情绪。而前几次亲密的拥抱，都是她在安慰自己。他心中暗暗感叹：看上去如此纤弱的外表，是如何隐藏下那似乎永远镇静从容，可以让青离帝君感到抚慰心安的强大内心的？

【悦：原来你早知道我心中一直藏着此事，也知道我一直以来身如浮萍，所以愈发谨小慎微。

渊：我是明察秋毫，阅遍世情的青离帝君，这些，我当然都知道。从你说起自己身世的那日，我就明白了。何况，我自己，也算是有切身体会……

悦：你如此为我着想，就不怕我回归族中，再也不回天界了吗？

渊：这种事，自然要由你自己决定。但是，本君知道，你虽然平日里对旁人内敛少语，好像不爱与人交往，但你有服务三界苍生之志，并不是避世隐居之人。更重要的是，我有十足的信心和把握，你，舍不得离开我…… 那些凤凰对你再好，也无法从我这里拐走你…… 】

火德元帅下凡散心了数日，回归天界。他刚一回天，就听说应渊帝君为了补神庙基柱消耗太过，昏迷不醒。他当场大发雷霆，倚老卖老地把“没有眼色”，“没有担当”的太幽星君数落了一顿。之后，他就硬闯了帝君寝殿，要“亲眼看看应渊君到底怎么样了”。他在寝殿里没待过一刻钟，就气冲冲地出来，而且还拉着被暂派到衍虚天宫，本来在寝殿里寸步不离地照料帝君的帝尊的专属医官从殿中出来，连着帝君最亲近的近侍陆景一起，训斥了良久，要不是看在帝君只肯接受他们两个照料的份上，直接就把他们送上天刑台了。

晚间灵悦到玉清宫回话时，脸色灰白，除了“帝君依然昏迷不醒”，并无别话。帝尊更是连个字都没答，只一挥手，就把她打发走了。

回到青离殿，她仔细给应渊做了全面细致的检查，微笑道，“帝君大人的上神之体从不让人失望，仙力体力都恢复得很好，可以说是回到巅峰状态了。明日在他面前，尤其是那一刻钟，可要小心收着点，别吓着了他。”

应渊也微笑道，“自然不急着在那会儿吓他，待他彻底失了反抗之能，再吓他，才有意思。”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火德元帅及时赶回，本君的身体也完全恢复，他是跑不脱的。明日，你只管给他侍宴，别的都不用管，看好戏就好。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伺候那家伙。”

【万事俱备，明日我们见真章。】

第二日午后，应渊帝君终于清醒的消息就传遍了天界，众仙和兵将都松了一口气。

桓钦打发走第一时间就匆匆来报信的灵悦，正在遗憾他怎么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就听说帝君派了陆景来传话。

陆景规规矩矩地行礼，“禀帝尊，帝君醒转后，立刻就询问神庙基柱的事，听说您已经修补好，大大松了一口气。他说自仙魔大战以来，他…… 被心魔所侵，未能及时恢复状态，承担帝君之责，居然还要让帝尊为这等事操心，耗费功力，实乃不忠不孝，深感惭愧。他派我来邀请帝尊，今日在衍虚天宫与帝君共用晚宴。一来是请罪；二来帝君也想请帝尊一起缅怀故人，帮帝君开解心事，重新振作。”

桓钦一听，这绝对是应渊的作风。补基柱才补了两下就晕了，一向好强自傲的应渊哪里接受得了这个？他定是从此事意识到，自己不可如此沉溺于悲痛，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还怎么继续做青离帝君？他虽然当时一心求死，但既然没死成，要指望他一直一蹶不振，那是不可能的。他与帝尊一向亲近，此时请帝尊与自己一起“缅怀故人”，是要就仙魔大战痛失战友一事做个了断。再要帝尊帮自己“开解心事，重新振作”，完全可以理解，完全符合应渊的性格，甚至就算他席间提出商议接下来的工作计划，都一点不稀奇。自己当然要借此机会，好好“开解鼓励”一番。然而此次不能把重点放在打击他上，毕竟应渊的心志可不是一般的坚韧，做得太明显会惹他怀疑的。但是让他着重于帝君之责，那是名正言顺。尤其现在四大帝君就剩他一个了，只要把三大帝君的职责都派给他，不怕他还有精力琢磨到自己身上。

他主意已定，和颜悦色地道，“吾知道了。帝君有此心，吾甚感欣慰。吾今日酉时到衍虚天宫，与帝君共用晚宴。”

他盘算妥了说辞，和上次一样，并不带人，只身到了衍虚天宫。轻昀正候在宫门口，一见他来，忙恭敬地行下礼去，只道，“帝尊，帝君虽然今日午后方醒，但对此宴非常重视。您应允赴宴后，他专门传了子淮仙君，令天膳殿为您二位备下了乾坤仙宴，要与您好好叙话。”

桓钦微微遗憾：应渊啊，你要早说你要用乾坤仙宴招待吾，直接让陆景送来菜单多好，吾还没找到机会自己选几样呢。不过…… 应渊和先帝尊一样，根本不懂什么享受，更从不留心什么吃喝菜肴，这乾坤仙宴选什么，对他二人来说，大概都差不多。估计他也是随口令子淮选几样，甚至搞不好直接说，就捡有现成食材的做就是。毕竟，他午后才醒，到自己应允赴宴之时，距晚膳也就不到两个时辰了，仓促之际，肯定也没什么可选的，定是让天膳殿有什么就供什么了。何况，这又不是大宴六界，要是为这么个帝尊和帝君的私宴，大张旗鼓地送菜单让自己亲自择选，才真是奇了怪了。

他正眼也不看轻昀，维持着昂首挺胸的身姿和沉稳的步调，闲闲问道，“这晚宴是设在东极殿么？”

轻昀道，“不，帝君说很怀念幼时与帝尊共赏夕阳的时光，所以此宴就设在花园中…… ” 他躬身向前伸手，“您看，帝君已经在等您了。”

果然，古朴雅致的石桌摆在衍虚天宫那精心维护的花园正中，桌子南北两边，分别安置了一个宽敞舒适的座位，正适合夕阳西下之时，二人共赏落日。

应渊端坐在南面的座位上。他的身后，一左一右侍立着陆景和灵悦。

他遥遥看到轻昀引着帝尊到来，忙站起身来，礼数周全地施礼，“应渊拜见帝尊！”

他身着黑色帝君正装，华丽的银色丝线在渐沉的夕阳下灼灼生辉。他长身玉立，气度翩然，虽依然脸有憔悴之色，眼中隐含着悲伤，但完全是一副准备好重担帝君之责的样子，和初解毒时那发丝凌乱的颓废之态判若两人。桓钦看在眼里，心情复杂。

其实细细算来，自他解毒到现在，也不过五六日罢了，其中两日他还是昏迷的。而自仙魔大战到今日，也只将将一月而已。这段时日，他身体心灵都饱受折磨，火毒就不用说了，就连解毒之后，还依然连安稳觉都睡不了，即使累到实在支持不住，也只能睡最多一个时辰，就会从噩梦中惊醒，再也无法安眠。他遭此大难，这么快就做出一副振作起来的样子，自己却并不感到奇怪；甚至可以说，除了那火毒得解算得上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他这心理恢复的速度，却完全符合他万年来对青离帝君，自己这位挚友的了解。

幸好，自己早就料定此人心性如此，早就想好了怎么对付他。

他满面笑容，跨步上前，慈祥地道，“应渊君不必多礼。你能振作起来，吾深感欣慰。”

应渊伸手请他入座北面尊位，又给轻昀一个眼神令他退下。见他安稳朝南而座，他赧然苦笑着答道，“应渊无能，连神庙基柱都未能修补，还要劳烦帝尊，实在有愧于帝君之位。”

说到这里，他也没有再讲究什么虚礼，自己也甚是随意地落了座，显然日常与帝尊甚是熟稔。他看着帝尊，换了肃然又诚恳的语气道，“但是，应渊经此一事，已经想明白。身为九重天上唯一的帝君，我更当振作起来，担负起守护三界之责，不让逝去的人白白牺牲！”

帝尊继续露出欣慰的笑容，用赞赏的口吻道，“吾早知道，应渊帝君最是坚韧无双，必可很快从此挫折中恢复过来，不会让自幼看着你、培养你、悉心护着你长大的三大帝君失望。”

应渊神色明显一僵，垂下了眼帘，但仅一瞬，他就又抬起了眼睛，强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沉稳地道，“今日，应渊专门备下乾坤仙宴，请帝尊共同缅怀故人，共赏夕阳晚霞，也算是对往事，做个了断；对故人，有个交待。”

【桓钦，今日，你我就做个了断。虽说多思无益，只是自寻烦恼，但是，本君真的很好奇，那万年来的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清谈浅笑、君子之交，都是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