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并肩番外 5-32

听到她叫自己“应渊君”，应渊露出真挚的笑容，做出了轻柔又肯定的应答。灵悦眼中噙的泪水终于落下，但她露出了安慰温馨的微笑，垂下了眼帘，轻轻吸一口气，再抬起眼睛时，已是恢复平日的沉静温婉。

她缓缓伸出手来，做出要施探测诊断术法的手势，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应渊的眼睛，见他微笑着眨了眨眼，她翘起嘴角，手上仙力催动，探过他的全身。

感受着她温和平缓的仙力，应渊毫不转瞬地看着她认真体察的样子，只觉她美得让自己移不开眼睛。直到她舒了一口气，用比平日里放松的口吻含笑道，“素问仙君的医术，自然是炉火纯青，四叶菡萏名不虚传。恭喜应渊君火毒完全得解，神寿绵长。”

她抬眼与他对视，骤觉他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微惊之下，她只觉脸颊发热，忙又垂下了目光，有些手足无措。

应渊见她本来苍白的脸上泛出了红霞，更增丽色，心中只是困惑纳罕：自己这双眼睛，经过中毒解毒，居然真的和以前大大不同了！这到底是火毒的影响还是四叶菡萏的作用？有一瞬间，他想开口问问眼前这个“专业人士”，为何自己的眼睛会和以往不同；然而他心中又隐隐觉得这好像未必是眼睛的作用，而是和现在遍及自己全身的甜意以及仿佛小酌了数杯后些微的迷醉感关系更大。

她脸颊上带着红晕，垂头不语，手藏在袖中隐隐可见在无措地捏着手指，露出他从所未见的娇羞之态，然而他却依然注意到她容色憔悴，眼中难掩疲惫，他终于从那迷醉中渐渐清醒过来，开口道，“灵悦，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也…… ”

他想说，“委屈你了”，又想起她不喜欢听自己这么说，忙又咽住，暗觉自己除了说这种没用的话，只是任她在这虎口中挣扎。

灵悦却轻轻舒了口气，抬起头来，大大方方地微笑点头道，“确实辛苦。等一切结束，我回到衍虚天宫，恐怕要偷偷懒，好好休息几日。到时候，帝君大人不要怪罪就好。”

应渊听着这带上了戏谑的口吻，忆起仿佛是很久以前，她候在青离殿外，和颜淡说话时那随意自在的口吻。他当时颇为惊讶，原来，她并不是只会用那沉静而一丝不苟的语气说话的。如今，她终于对自己也用上了这种语气。

他尚在回味她难得的玩笑，就见她一挥手，在桌案上摆上了两样点心和一道汤，伸手示意他坐下。他示意她与自己同坐，她毫不推辞，与他并肩坐在案前，指着桌上的吃食，巧笑嫣然，“应渊君，尝尝这珍宝莲蓉包，云锦鱼鳞卷和海鲜汤。”

看她神色里带着他从未见过的俏皮，应渊知道，这次和以往给自己准备的宵夜必有不同。但是他并不急着问，而是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把那两样点心分别吃了一块，又品了几勺汤，微微挑挑眉毛，等她解说。

她露出得意的笑，“这几样，再加上三道子淮仙君乾坤仙宴中的菜品，那位今日享用得甚是畅快。”

看着应渊露出欣喜和赞赏，她又稍稍敛了笑意，郑重道，“应渊君，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吩咐。”

看着刚才还写着疲惫的双眸毫不掩饰地露出飞扬的神采和坚定的信心，绝不是他记忆里的低眉顺目，平静无波，应渊努力克制着伸手去触摸那首次不受礼法规矩束缚，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露出生动表情的俏脸的冲动，笑赞道，“你这么快就得到了他的信任，对我们行事极有帮助。”

见她又展露出灿然的微笑，他强迫自己转开视线，吸一口气镇静下来，才又对上她的目光，严肃了语气道，“火德元帅已经去神棺林验证过，那桓钦的仙身上有当年帝尊为救血鹰一族留下的新月仞疤痕…… ”

话到此处，灵悦立刻紧张起来，手猛地握紧拳。应渊微微一怔，自己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定了定神，接着道，“那日给我们报信的小队长，你说是湾云帝君旗下的临川，这名字在八万仙兵的牺牲名单上，然而他的仙身并未登记在火德元帅清理战场之后的名册上。我已经让他下凡去战场附近寻找，看能不能再找到什么线索。目前我们不确定的，是那人如何…… 如何制住的三大帝君和…… 帝尊。”

他咬了咬嘴唇，看着她发红的眼睛，“我今夜是打算看过你就去神棺林的。我体内的帝尊元神与他仙身接近，必会显形，也许他可以告诉我…… ”

他顿了顿，道，“你和我一起去。”

【你在此局中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和我一起去见帝尊。】

神棺林。

桓钦的仙身静静地躺在华丽程度远超三大帝君的棺木里。应渊和灵悦对视一眼，应渊就伸手过去握住了那仙身的手腕，微一翻转，果然露出了新月形的疤痕。二人都轻轻舒了一口气。

应渊微微闭目，睁眼又看向灵悦，露出询问的神色。

灵悦知他担心什么，轻叹一口气道，“应渊君，你这些日子消耗过大，能量补充不足，休息也太少。虽得解毒，但仙力不稳。帝尊的这缕元神离身，会让你更加虚弱困乏，虽然片刻间应该问题不大，但你若不恢复得好一些，恐怕暂时还要借助这缕元神。”

看应渊点头沉吟，灵悦接着道，“应渊君，以你的神体，好好休息、正常饮食四五日就不会有问题了。”

应渊微微皱眉道，“我先放出元神，看看帝尊怎么说。”

见灵悦轻轻点头，他手上结印，抚上自己仙钿，帝尊的身形立刻显现出来。

看到应渊，帝尊金光闪闪的虚影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应渊君，吾当时收到战报，说你中了魔族九尾蛇的无妄之火毒。吾非常担心，你…… 可还好？”

应渊眼圈发红，急道，“我没事！帝尊，是桓钦吗？”

帝尊微微点头，“应渊，仙魔大战到底结果如何？”

应渊的声音微微颤抖，“三大帝君…… 全部殒落…… 只有我一人…… ”

他说不下去，垂下了头。

帝尊神色悲悯。见应渊情绪激动，难以自持，他望向灵悦道，“灵悦，你来说。”

灵悦行礼如仪，“帝尊，如今距仙魔大战尚不到一月。仙魔大战天界获胜。但是，应渊帝君身中九尾蛇无妄之火毒，当时，我们听人传信说邪神已诛，冥界不战而降之后才离开战场。然而，后来我们得知，三大帝君、北溟仙君和…… 计都星君不幸殒落，八万仙兵战死。这伤亡情况，帝君始料未及。之后我们发现，帝尊之位被人冒充，您不知所踪。帝君很快确认冒充您的是…… 计都星君。帝君今日刚刚火毒得解，就来这里找计都星君的仙身，以求见您一面。”

应渊已经镇静下来，坚定地道，“帝尊，我要将您复活，揭穿他的假面！”

帝尊马上道，“应渊，此人不知因何机缘，功力极盛。和他硬碰硬地对战，你未必稳操胜券。如果打斗中你…… 这缕元神可保你…… ”

应渊自然深知他言中的未尽之意，沉吟道，“帝尊，如今，灵悦潜伏在玉清宫，他已经肯食用灵悦奉上的食物。我们是否可以加以利用？”

帝尊露出喜色，看向灵悦道，“如此事情就好办很多。吾正殿的铜鹿雕像腹中，藏有一株星殒草。灵悦，你应当知道此物如何使用。”

应渊和灵悦都甚是惊喜，帝尊又看向应渊道，“那铜像，吾设置的是只有吾和四大帝君才可开启。你于启明星升起之时，对铜像使用觅宝术，口念如下口诀，‘遥望苍穹，星光庇荫’，即可取出星殒草。”

应渊点头，牢记于心。帝尊见他神色倦怠，忙又道，“你二人务必小心行事。应渊，比起桓钦，吾更担心你。你今日刚刚解毒，身子恐怕并未复原，万不可冒险。定要确定你仙力平稳，才可考虑取出这缕元神。切记切记。”

他不再多说，又消失回应渊的仙钿。

应渊微闭双目，身子微微晃动。灵悦赶紧扶住他的手臂，仔细看着他的脸色道，“应渊君，即使有星殒草，你也要调理好身子才能真正出手。此事，还需好好筹谋。”

应渊轻轻“嗯”了一声，轻咬嘴唇，忍着眩晕道，“我们先回玉清宫，今晚先取出星殒草，再…… ”

他无力再说，闭目努力调匀呼吸稳定仙力，只觉她温暖的手扶住自己手臂的力量更加坚定稳健，心中安慰。她如自己眼盲时一样，轻言细语地在耳边柔声道，“应渊君，想来今夜青离殿你已经安排妥当，我先带你回我房中休息一下。等启明星升起，你就可去正殿取出星殒草。”

他微微点头，勉强睁开眼睛，抬手欲运力施绝息咒，却被她按住手，听她道，“应渊君，让我来。” 立刻，她熟悉的仙力袭来，熟练的绝息咒把二人的身形气息隐去了。

他颇感意外：仙魔大战前他专门问过她，她自称是不会绝息咒的。刚才从她房间出来前，他随手就为二人施了此咒，以确保来神棺林这一路不被任何人发现。而此时…… 她不但会用此咒，甚至，还会用双人咒：双人咒难度要高得多，可以保证同时被施咒的二人彼此可以看到感受到。

许是他看向她的目光中的惊讶太过明显，她带着笑意解释道，“应渊君，那日你给我的单子上，绝息咒是第一个要掌握的术法，那上面可是详细写了此咒的修习法门的。当时你还特意强调，战前一定要练好此咒，你忘了吗？”

仿若隔世的记忆慢慢回归。然而当时，他并未指望她能在短时间内练会双人绝息咒，所以，只是写明了普通单人咒的习练方法。他是真的忘了：她历来如此，不需要交待，就会用心把事情做到最周全。

事实上，他并未想过她需要修习双人咒。这咒，是为了自己说的话，“若战事不利，本君重伤难治，你不必为本君负责，本君准你自谋生路”，而让她习练的。当时自己想来，她机警谨慎，身法敏捷，只要练好此术，在任何情况下，逃得性命不成问题。

她当时听到此言，一怔之后，没有反驳，没有着急忙慌地表忠心，而是轻缓坦然地应道，“小仙，谢帝君恩典”，仿佛是答应会“自谋生路”，让自己当即安心不少，此话言犹在耳。

而此时，回想着那自己并未对她提及，她却显然已经练得熟极而流的双人咒，又回想起她对帝尊的讲述中几次理所当然地用了“我们”，他骤然醒悟：她并未真的答应会“自谋生路”；她的计划里，也从来没有“自谋生路”这个选项。

感受着她托着自己的手臂飞起，这次没有了上次那沉重的战甲，她飞得好像轻松了一些。他破天荒地没有试图自己独立飞行，而是把自己全权托付在她的手上，即使此时他并未虚弱到完全无力飞行的地步。

同时，他心里暗下决定：从今以后，再也不对她说什么“本君准你自谋生路”之类的言语，因为这话，不但不会让她丢下他去自保，反而会伤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