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并肩番外 5-31

帝尊从青离殿出来时，脸色有点发青，然而见了一直在殿门外守候的陆景和随着他赶过来的素问仙君，他又不得不缓下脸色。定了定神，他威严地下令道，“吾看帝君依然非常虚弱，天医馆要尽快为帝君调理好身体。”

素问仙君已经从帝君终于解了毒的喜悦中冷静下来，开始考虑下一步治疗方案。他迟疑道，“禀帝尊，帝君…… 似乎…… 心结未解，虽然致命的火毒得解，但是据老朽诊断，帝君心绪不宁，无法安眠，这恢复…… 老朽只能说，静养月余，‘有望’恢复，实在无法保证…… ”

陆景连连点头，赶紧道，“回到衍虚天宫这几日，帝君除了在火毒发作时服用了安神之药，发作结束后昏迷了个把时辰，其他时候都噩梦缠身，无法安眠。”

素问仙君紧跟着补充道，“从探测诊断结果和脉象上看，帝君这些时日极度缺乏睡眠，可以说是自仙魔大战以来，就几乎从未安睡。如此下去，就算是帝君的神体也无法支持，请帝尊示下…… ”

帝尊心里稍稍平复了一些，缓缓道，“天医馆不能用安神之药令帝君安睡么？”

素问仙君嗫嚅道，“帝君此前严词拒绝，只有火毒发作严重时，才抵不住用了安神之药。而且，这安神之药…… 也不是长久之计，恐怕，是在饮鸩止渴。帝君神体本就只能用高阶仙草灵药才可奏效，一旦对这安神之药产生抗性，帝君恐怕更难安睡，长此以往，帝君的精神…… ”

帝尊微微皱眉，叹了口气，“帝君心志坚毅，很快就会从仙魔大战…… 失去同僚的阴影中走出来，还是先让他尽量安睡才是，否则，神体如何康复？”

素问仙君垂头默然不语。

帝尊瞥他一眼，冰冷了语气道，“怎么，你觉得帝君心志软弱，只会长期依赖药物吗？”

素问仙君微微一惊，却坚持道，“帝尊，恕老朽直言，这并不是心志软弱与否的问题。四大帝君一向情同手足，帝君心有牵念，原是情有可原，这也不是仅靠意志即可控制之事。”

帝尊正被这老顽固的无礼和违逆气得要发火，却又反应过来，装作一副理解的样子点头道，“你说得也是。那么，以你天医馆掌事的专业眼光做决策吧，务必要采用对帝君最佳的方案。”

他轻轻甩了下袖子离去。

很快，就有帝尊口谕传下来：衍虚天宫仙侍颜淡下凡历劫乃是为她自己积攒修为，与妙法阁副掌事芷昔无关。芷昔仙子将遵循天规，正常下凡历难，经人间八苦归来，才可升仙阶。

帝尊很是憋屈，自己的金口玉言，居然生生被逼得改了口。他只好安慰自己，幸好是件芝麻绿豆的小事。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连用晚膳的心情都没有，闷在寝殿琢磨接下来拿应渊怎么办。等到傍晚戌时，听灵悦在寝殿外求见，说是给帝尊送小食点心。

他心中气不顺，颇想找个人撒撒气，这位和应渊有点关系的正合适。于是冷哼道，“进来吧。”

她还是脚步声极轻地入殿，飘然行礼，沉静的声音道，“帝尊今日午膳晚膳都没有好生用，还请用些小食点心，以免伤身。”

他看向她手中托盘，见她虽口中说是“小食点心”，却甚是丰盛，除了两种小点心和一道汤，还有三道正餐菜品，倒难为她端得平稳。

那菜品一眼望去，极是精致，他抑制不住好奇，冷声问道，“这又是什么？”

她带了讨好的笑意道，“小仙见帝尊今日饮食极少，特意和天膳殿的子淮仙君一起，为帝尊准备了这些。子淮仙君听说帝尊因为应渊帝君火毒得解，要庆祝一番，马上说这确实是普天同庆的大好事！他可是使出了看家本领。这是乾坤仙宴菜单上的金翡翠鲍鱼、紫云蘑菇斩牛肉和素仙花炸鸽蛋。小仙特意根据您日常口味挑出这三品，望您多少用些，不要亏待了自己的身子。”

帝尊听她说什么普天同庆，火直往上窜，然而听到后面，又微微怔愣：这乾坤仙宴三品是天界大宴六界时专为帝尊、四大帝君、邪神、冥王、四海龙尊、妖族首领享用。这些六界最重要的人物在宴前分别从多种菜肴中择其三种，由天膳殿为他们特供。帝尊很少有兴致大宴六界，所以这乾坤仙宴菜单很少动用。但以往席间听邪神冥王他们都是赞不绝口，说是这菜单上的选择依然遵循帝尊不好奢靡的风格，食材并未用什么龙肝凤髓，但一试即知，这些菜品体现出六界顶级厨艺，平凡材料中见真章。

灵悦又接着道，“这珍宝莲蓉包，用嫩滑的莲蓉包裹着蛋黄、红豆、珍珠糖和香橙片，以金箔点缀，口味清甜；这道是云锦鱼鳞卷，以清新的云锦鱼鳞为外皮，内含鲜蘑和灵蔬苑当日现摘的仙蔬，表皮清脆，口味咸鲜；这道海鲜汤，使用特大螃蟹爪，汤底是灵鸡汤，混入瑶柱、鱼翅和花菇。这些是小仙为您准备的。”

饶是帝尊满心想找茬儿，面对她这灿烂的笑脸和满盘的美味珍馐也发不出火来。他又忽觉自己确实饿了，于是用手点了点面前的条案让她端上来。

看着自己以往根本轮不上的“乾坤仙宴”，他觉得再大的烦恼也该放到一边，好好享受做帝尊的优越才是。美中不足的是，这三样是按照先帝尊的喜好，从那么多选择中择出的，要是能让自己选就更好了。也罢，这些也不错。过两日再找个由头让天膳殿掌事把全部菜单奉上，自己亲自选几种试试，也就是了。

他正在盘算，就见自己面前碗筷调羹手巾等用物已经悄无声息又快捷地全部齐备，他侧目一看，见灵悦已经退后一步，避出自己视线，敛息静气地侍立。他心中赞叹，此人果然手脚利索、润物无声。这帝尊也真是的，倒是应渊更懂得享受，就算用不上医官，有这么个近身仙侍照料饮食，也实在是顺心，比那毛手毛脚的司沐强太多了。

他举箸慢慢享用着美味，只觉心中的烦恼渐渐平息了下去，却对这仙宴的菜单愈发好奇，于是随口问道，“以往这乾坤仙宴，应渊都选什么菜品？”

此话一出口，又觉得身为帝尊，连此事都不知道，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正心中微窘，就觉灵悦踏前一步，轻声回话道，“请恕小仙不知。小仙从未服侍过帝君参加大宴，所以…… ”

他“哦”了一声，愈发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简直蠢极，恐怕会让她怀疑。然而他听到灵悦坦然自若地接着道，“帝尊今日，定是非常惦记应渊帝君。”

他一想，确实，就是这么回事，于是连连点头道，“正是。应渊君火毒得解，吾心里这大石，也算是落了地。” 他顿了顿，又想这解释不了自己的魂不守舍，于是接着道，“不过，他依然责己甚深。天医说他噩梦缠身，完全无法安眠，吾还是很担心。”

说到这里，他又瞥她，“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灵悦垂头道，“想必素问仙君定有办法缓解帝君的噩梦之困、失眠之苦。”

帝尊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道，“他不建议长期使用安神之药，而且帝君也拒绝。吾令他务必采用对帝君最佳的方案。你说…… 什么方案是最佳的？”

灵悦微微沉吟，“此事很是难办。帝君是上神之体，能起效的安神助眠之药本就有限…… 帝君与…… 情谊匪浅。而且身为大军统帅，如此损兵折将，未免有失帝君的战神之名…… 心病还需心药医，能解开帝君心结的，恐怕，只有帝尊您的劝说鼓励。”

帝尊品着鲜美的汤，心中深以为然。那天医馆掌事说了，此事和心志软弱与否无关：应渊重情重义，仙魔大战的打击，对他是毁灭性的，就算他心志坚毅，也不是这一时半刻能走出来的。自己再多多“劝说鼓励”，想来，虽说要不了他的命，至少能让他意志消沉，回头再趁他身子虚精神弱的时候，找个由头消耗他仙力体力，总能治得了他。

【桓钦：这丫头有眼色会说话，手艺还好，很是中用。先帝尊可太不会享受了，应渊都比他强点。唉😮‍💨当时一念之仁…… 也罢，吾多多“劝说鼓励”，再找个由头让他为三界出出力，赎赎罪，不怕他不倒。

悦：切，瞧你这点出息！你若是真帝尊，“劝说鼓励”还能有点用。如今帝君大人知道你是冒牌货，凭他的心志，又怎会受你的影响？】

深夜，灵悦照常熄了灯，在自己房间中默默等待，过了子时，终于如愿听到窗上有极轻的敲击声，同时，自己手腕上的红宝石微微闪光。她忙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一股熟悉的仙力清风般涌入，门又被关上，隔音防偷窥探测的结界笼住了房间，应渊的身影瞬间显现，一盏灯也随着他的出现亮起。

即使已经用了大半日时间平复心情，她依然抑制不住激动。看到应渊恢复了黑亮的头发，身形一如既往地矫健挺拔，仙姿飘逸，高洁出尘，她忍不住跨前一步，要如他目盲时一样握住他的手，却在看到他恢复了明亮清澈，宛若澄潭之水的双目后又克制住。她对他根深蒂固的敬仰和刻入骨髓的规矩礼仪让她本能地要垂目行下礼去，但心中对他的亲近和担忧，还有…… 虽只近两日未见却似已如隔三秋的牵挂… 思念让她无法移开目光，只是纹丝不动地站立着。

应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专属医官，发现她面容憔悴，澄净的妙目带着血丝，他却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她，或者说，任何人，是如此之美！诚然，他早知道她丽质天成，然而这九重天上，又有哪个天生仙胎不是呢？为何再次真切地“看见”，她显得如此与众不同？甚至，也与以往的她不同？也许，是刚刚重见天日而产生的特殊效果吧，他自我解释着。

感到她身形飘近，手臂一动，他一向抬在腰间的右臂反射性地微转手腕，掌心向上，迎接着她温暖柔软的手，期待着那失明时给了自己无限安慰和安全感的触觉。然而，她却顿住了。他微感诧异，又有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失望。他目光微微下垂，望向她本已伸出，又缩回到轻纱袖中的手，只能见到半遮半掩的几根纤长的手指，微微虚握着，宛如未曾全然绽放的花瓣。

他又举目望向她的脸庞，她的眼中似是涌上了泪水，樱唇微动，喃喃做出呼唤“帝君”的口型，却并未发出声音。

他胸中忽然涌起一阵冲动，不由自主地冲口而出，“灵悦，叫我的名字。”

这并非命令，而是充满了温柔的企盼；同时，也满是笃定。

她似是从怔愣中微微回神，眼中的泪光闪烁，却并未滑下。她试探着轻声唤道，“应渊… 君？”

这个称呼，三界很多人使用，但此时从她口中轻柔地唤出，他心中流过一阵陌生的带着甜意的满足，又熟悉得好像含了一颗她塞给自己的香囊中，那入口即仿佛化入全身经脉的糖。他抑制不住地翘起嘴角，弯了眉眼，连连点头，轻声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