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并肩番外 5-23

天明时九鳍遗孤离开了地涯。这一日应渊静心调息，仔细盘算，并无别话。他服用了一丸西海进贡的碧海神和丸，仙力稳定很多。然而到了傍晚，那火毒依然发作了起来，和每次发作一样，他全身灼痛难当，头痛欲裂，总算因着那稳定仙力的药，没有过于强烈的仙力暴动。

夜间灵悦来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无力挣扎自伤，正昏昏沉沉地倒在树下。感到探测仙力和治疗咒扫过自己，他忙勉力开口，沙哑着声音道，“离…… 我远些…… ”

灵悦的声音冷静且安抚，“帝君，您放心。我探过您的仙力了。这碧海神和丸甚是有效，您不会仙力暴动伤到我的。”

应渊感到自己被她扶起上身，用仙力送到了一张躺椅上。温凉的湿毛巾不停地擦拭自己的额头脸颊脖颈，带走那燥热。他眉头紧锁，本能地呼吸深重，仿佛可以通过呼吸多排出一些火毒的热量。

灵悦的声音又带了上了颤抖，“帝君，我…… 帮您解开上衣，擦擦上身可好？”

应渊神志模糊，不置可否。灵悦不再犹豫，轻轻解开他的领口，敞开上身。火毒的红莲爬遍他常年训练战斗而肌肉紧致的前胸。他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淋漓，里衣已经全部湿透。

灵悦在天医馆时，常照料战伤的仙兵仙将，对此事并没有什么忌讳。很快温凉的湿毛巾就轻轻擦拭上去，不停地帮他降温，嘴里无意识地反复轻声安慰着，“很快就会好了，再坚持一下。”

擦拭过程中，她的手指难免碰触到应渊的胸口，只觉触手火烫。想象他在经历何等煎熬，她焦急又疼惜，却除了不断帮他用温水擦身，没有更好的缓解办法；再想到他已经孤零零熬了这么多天，更是心疼得眼泪默默往下掉。

【悦：帝君，您这火毒发作得更厉害了！您不要脸嫩害羞，我给您解开上衣，温水擦身，有助于排出这毒热。

渊：……………… 你是医官，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弄…… 】

好容易熬到发作结束，应渊体温渐渐回归正常，她捻诀为他换上出征时随身携带的备用里衣，盖上一层薄被，之后就轻握着他的手，守在彻底昏迷过去的他身边，仔细思量下一步。

应渊恢复神智时，只觉得清冷的夜风拂面，已是深夜。不同于每次火毒发作之后的全身湿冷，自己身上温暖干爽，显然已经换过里衣了。又觉得一只温软的手正握着自己的手，他稍稍动了动手指，灵悦的声音立刻在耳边轻轻响起，“帝君，来喝点水。”

补充了温水果汁之后，他有了点力气，轻声道，“我没事了，那西海的药丸确实有用…… ”

灵悦轻轻叹气，“帝君，这火毒发作比您刚中毒时要厉害，持续时间也长久得多。这样下去…… ” 她不再往下说，应渊心中也是轻叹一口气，勉强道，“回衍虚天宫的事，已经有些眉目。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一两日就会有消息。”

感到灵悦轻轻舒了口气，他叮嘱道，“一旦我回衍虚天宫，那人必会再次试探你，也会试探我…… 你要小心准备。”

灵悦道，“这个我知道。但是帝君，他现在虽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但是对我也没有丝毫信任。我在玉清宫，什么作用也起不了。他对我还是防备的，我探听不到消息，更不能对他动手脚。要想更进一步，还得帝君帮帮我。”

应渊微微沉吟，点头道，“我明白了。只是，你一定要一切小心，万万不可冒险。”

一块点心送到了他的手里，一勺鸡汤递到了他的口边，她认真地道，“帝君，您放心，这条小命，我还是挺看重的。”

应渊微微翘了翘嘴角，张口饮了那勺鸡汤。然而，他只吃了一块点心，喝了几口汤，即转头避开了送上来的勺子，狠心拒绝道，“如果这一两日他们找到我，我不能状态太好。”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她并未出言反对，只是帮他擦了手，又擦了擦他的嘴角。她轻轻“嗯”了一声，道，“那个人学帝尊的言行举止很像，不是特别亲近的人，是看不出区别的。他心思深沉，确实不可掉以轻心。天医们都医术高明，您身体情况怎样，一试便知，若要让他信服…… 帝君您还得再委屈几日…… ” 她说着，轻柔地帮他捋了捋头发，又接着道，“离天亮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帝君您可以再睡会，多睡会总不会引人怀疑，您也稍微好受一些。”

应渊摇头道，“我此时睡不着…… 你给我说说，那个人的行为举止什么样，如何行事，你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灵悦道，“他…… 那日在天医馆，看到您的留言以后，只象征性地了解了一下为您解毒的可能性，就不再关心，而是直接宣布您已经伤愈，只是过于苛责己身，下界云游了，说您‘尽兴便返’，倒好像您不在天界，是去贪图凡界繁华享乐去了。凭帝尊与您的情分，怎会如此？然后，他就开口试探，治我个罪是不是可以服人。素问仙君帮我说了几句话，他觉得不好处置我，就说当时把我指派给您，是看我行事本分。他又说您不需要我…… ”

她说到这里，感到应渊呼吸一滞，似要说什么，又有些尴尬地闭上嘴，她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接着说道，“ …… 问我愿不愿意回玉清宫。此前，帝尊已经与我明言，他一开始调我去玉清宫，就是为了考察培养我，在合适的时机把我指派给您，可不是为了什么我的‘本分’。帝尊还说过，希望我能长…… ” 她突然住了口，停了片刻，简单地道，“我那时候就知道他不是帝尊了。”

【渊：我怎会“不需要”你？我当时胡说的，你怎么还没忘记？

悦：帝君，我只是转述那假货的话。您口是心非伤人伤己的话，我可从来就没放在心上，又谈何“忘记”？】

应渊轻轻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日，你在天街为了给我传消息，攻击了颜淡，回去后，他…… 怎么处置你的？”

灵悦沉默片刻，道，“那日我和司沐不止遇上了颜淡，还去了妙法阁，见了萤灯。回玉清宫时，司沐大概已经认定我是个欺软怕硬、趋炎附势之人，不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他并未重罚。”

应渊摸索着伸手去抓她的手臂，严肃认真地道，“并未重罚，也是要对此事有回应的。他如何回应，你若不照实告诉我，我如何得知此人的行事风格？如何制定下一步计划？”

灵悦明知他的用意，却也无法辩驳，只好轻叹口气，一字不差地复述道，“他说，‘故意出手伤人，此举确实有违天条，不可不罚。看在你是玉清宫的人的份上，免了你去天刑台，免得丢我玉清宫的脸面。念在你是初犯，倒也无需重罚。你去殿门外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日后不可再犯！’”

应渊的手从她的小臂移到她的手上，轻轻握住，半晌才道，“你受委屈了…… ” 他想着她一向谨慎小心，循规蹈矩，哪里被当众罚跪过？她又向来心高气傲，这一个时辰，定然很是屈辱。想来她在司沐荧灯等人面前没少说言不由衷的话，又受这等屈辱，难怪之后颜淡给她传达自己的约见时，她会委屈成那样。

灵悦回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和帝君受的委屈相比，我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日久见人心。此人身份总有揭穿的一日，我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 她不想二人沉浸在这种事上，转而问道，“帝君，想来您也是早有怀疑，才会一听颜淡的说法就立刻明白我的意思。您是怎么觉出不对的？”

应渊缓缓出了一口气，道，“颜淡告诉我，瑶池盛宴上火德元帅指责了帝尊几句，就被当场卸了兵权。火德元帅与帝尊一起创世，情分匪浅，又做仙兵总管万年，威望素著，帝尊…… 是不会如此的。何况，火德元帅说得本也没错，瑶池盛宴如此大办，本就和帝尊往常的行事风格不符…… 本还可以勉强解释成大战之后重建三界秩序，需向魔界妖族彰显天威，但火德元帅既然那么指责他，他定是在席间对大战…… 的损失没有表现出什么…… ”

他心中悲痛凄楚，不再往下说。

灵悦握紧了他的手，小心安慰道，“帝君，逝者…… 已逝。他们定不会愿意见到您沉浸于悲痛无法自拔…… 至少如今，火德元帅心中对他也定是有所怀疑的。”

应渊闭上了眼睛，轻轻点了下头，勉强说道，“我会想办法和他沟通明白。他虽然平日里表现得粗枝大叶，但绝非莽撞之人。他见过我对你的信任，又知我甚深，也必会与你有默契。对他，你不必忌讳。”

听着灵悦轻轻“嗯”了一声，感到她温软的手轻握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轻缓安抚地拍着自己的肩，显然是在无言地劝自己尽量再睡一会，应渊一时也想不起什么别的话要问要叮嘱，于是放松了身心，渐渐入睡。

天将亮之时，应渊醒来，灵悦扶他从躺椅上起身，把那躺椅薄被收起，无奈地道，“帝君，最好今日您就可以回衍虚天宫，否则…… ” 她不再往下说，转身收拾食盒。

应渊听着碗碟轻轻碰撞，不同于往日她收拾时的寂静无声，显然她情绪激荡，手上不稳。他又想到这是她冒险专门去天膳殿做的，而自己却拒绝食用，心中歉疚，忍不住在她告辞时，抓住了她的袖口，纠结半晌，挤出了几个字，“来日…… 方长…… ”

这日，如应渊所料，衍虚天宫仙侍颜淡高调地跑过天街，到玉清宫求见帝尊，表示自己无意中闯入天界禁地，在地涯发现了被火毒折磨，一心求死的青离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