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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柒.一波虽平一波又起

花怜:渊中人望得雨中笠

    清晨。

    睡了一夜,谢怜从草席上坐起,伸了懒腰,随手抚平了翘起的发丝。而待他穿上白靴套上外衣,回头之时,却是眼前忽的一亮——

    只见供台之上,多了一张垂下的画卷。

    一手执花,一手执剑。

    一人身着华服,脸上带着黄金面具,被画者正画在正中央。

    谢怜凑近了小心观察,发现这笔画不仅熟练,还是一气呵成。色彩更是上佳,堪称清绝艳绝。这张画上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在八百年前,正是失传已久的《太子悦神图》!

     谢怜当场被这张画惊得呆在原地,不免盯了许久,感慨许久,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这太匪夷所思,使他又燃起了试探的火焰。

    草草布置了一下供台,摆上了供奉用的东西。拉开帘子,屋外,院子中,昨日遇见的少年脱下了红色外衣将其草草系在腰上,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轻衣。只见他一只脚踏在一根粗壮的树干,黑色的皮靴收的紧紧的。醒目的,还有他手里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柴刀,大概是找邻居借的。这柴刀虽因岁月而有了锈迹,可在三郎手中却如同神兵利器一般,熟练自如,“哗哗哗”三两下便将几根树干的树皮削去。

    三郎回头,微笑道:“哥哥醒的怎么早?”

    谢怜背着手走下木阶,走到他背后探身看了看,道:“还好。三郎啊,你这是在做木工?”谁家小公子还学这种技能?

    

    三郎没回答,谢怜见此,又道:“供台上面那张画……是你画的?”木块被削薄,逐渐有了雏形,隐隐约约能发现似乎是在做门之类的东西。果不其然,待三郎停下动作,两扇木门便诞生了,十分精美,打磨得也十分光滑。

    “是我画的,哥哥可还满意?”三郎抹了把额头,边整理箭袖边走到菩荠树底下,把那柄柴刀放在树干旁,“这不,昨夜瞧见哥哥没有门,只挂了道布帘。我见布帘上面还画了符咒,就想着,既然是要画符咒的话,在门上画岂不是更好?所以早上起来就做了这些。”谢怜听得一愣一愣的,抬手摸了摸木门,越发喜欢,爱不释手,默默心道:“三郎手艺真好。”

    不过,谢怜还是没忘此行目的,正好一早就观察到三郎本来便歪束着的辫子一夜过后更加歪了不少,便道:“三郎,你头发歪了,我帮你重新梳一下吧。”

    三郎笑道:“好啊。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先把门安上去。”

    于是,花了点时间安上门,谢怜进屋拿出毛笔沾了墨在门上一笔一划添上符咒。这种抵御低阶小鬼的符咒对于谢怜这种大鬼王自然是不会有伤害,再说他也不会蠢到画符咒防自己。不过,若是三郎呢?昨夜门帘上的符咒淡了,可以说是巧合。

    但今日重新添上了新的符咒,若三郎还能安然无恙进门,非绝即人,分人即绝。

    还是为免三郎怀疑,谢怜道:“三郎,我还要检查一下符咒有没有画错,你先进去等我。”“好。”三郎立马愉快的答应了,于是推门而入,轻轻松松,并没有如像想象的一般被拦住。

    谢怜站在门后皱起眉头,果然,没有问题吗?

    他当真检查了一下门扇上的符咒,确认的确没有画错,也没有缺墨漏墨的。看来,这道考验或许还是太简单了,根本没有什么挑战性。

    进了屋,三郎早已拆了发坐在铜镜前。

    在伪装成活人这一点上来说,对于妖魔鬼怪们还有一个较难的点:发丝!活人发丝黑白分明,清晰可见,但低阶小鬼小怪总是会在这上面犯错,可谓是漏洞百出。大多时候,大片的头发会如同云一般黏在一起,模糊不清,并不分明。

    谢怜拿着木梳站在三郎身后,将他头上的红色发绳轻轻解开,一头黑发便如同流水一般流了下来,柔顺丝滑,发量极多。这发质也当真是不错,谢怜忍不住多摸了摸,才开始挑起几缕发丝细细观察。

   抱着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错过的决心,一梳梳到尾,谢怜看得眼睛都快花了,愣是没看到哪里不对。

    “哥哥……你这是在帮我束发呢,还是在偷偷做些什么?”

    这声音像是催命符,谢怜别开头连忙给他胡乱束好头发,拳头抵在嘴边:“束好了!束好了!”

    三郎坐在镜子前看了看,谢怜瞥他一眼,天呐,束歪了,比刚才还歪。

    于是,谢怜不好意思道:“那个……束歪了,我给你重新梳一下吧。”

    三郎神气地吹了下刘海:“没事,我喜欢。”

    啊?谢怜真诚道:“三郎啊……你莫非,打算就这样出去吗?”

    三郎一本正经道:“嗯。不好看吗?”

    这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这是关乎自己八百年老脸的问题!!!谢怜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搞这些名堂了,老老实实梳头发不好吗?!

    叹了口气,日子还是要过滴,没办法。谢怜本想出去把三郎借来的柴刀还了,却听门外一阵喧闹声,十分嘈杂,听的人心烦。谢怜这人最讨厌吵,有些烦躁地打开门,一群人却奋力一股脑涌了进来,把他围绕在了中央。

    “大仙!大仙!”

    “大仙!!!”

    眼前全是脑袋,谢怜揉了揉眉心,尽量温声道:“各位,你们这是怎么了?”

    还等村民们回答,当谢怜看到领头的人时就什么都明白了……不用说,这位老伯被他救了之后,回家肯定在村里面大肆夸张宣传了一下,今日带着一帮子人团体来谢怜家上门道谢。

    当然,凑热闹的占多数。

    老伯道:“感谢大仙昨日救命之恩呐!”

    谢怜道:“小事,小事。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大仙,真不是。就是会一些奇门遁甲之术,道士的基本功而已……真的,真的!”

    有村民起哄道:“大家快看,大仙的观里挂了神像,我们快去拜拜!”

    “好!!!”

    半天还是没改称呼……这观其实根本没打算供任何人,至少也还没开张,谢怜举起手喊道:“各位,各位,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啊!”

    几束线香不过几秒便被“洗劫一空”,谢怜头疼的要死,看着这些村民们拿着香争先恐后在自己画像前面疯狂磕头祈愿,供品挤满了供台台面,水果蔬菜,鸡鸭鱼肉,简直是应有尽有。村民们应当是把自己家中所有的好东西都拿来供奉了,掏了老本。

     “神呐,保我升官发财!!!”

     “保我娶到老婆!!!”

     ……

    拜托,都被贬八百年了,香火什么的根本没用!他们还不知道,若是真的自己拜的其实是一只大鬼王的话……害。这时,三郎悠悠走到他身边,笑眯眯道:“道长哥哥,你这也算是开张了吧?”

    谢怜回过神,感觉头大,勉强莞尔道:“嗯嗯嗯。”

    算个毛线!本人算哪门子神啊?!

    来的快去的也快,没过许久,村民们便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屋内终于恢复了静谧,社恐人谢怜连忙把门关上,转身看着那些供品,心道:“不过这几天和三郎的伙食倒是不用愁了……”

     

    过了几天。

    一个下午,谢怜在镇上收了破烂往回走,还是那青青麦浪,艳艳枫火,进入那如火的枫林。

    沿着夕阳的方向,这一回没有遇到顺路的牛车,估计到菩荠观得等到天黑。拿着破烂一路慢慢地走,闻着来自田野的沁人香气,很快便到了黑夜。

    远远能见到菩荠村一簇一簇的光亮,谢怜微微一笑,他现在,也不算是孤单一人了呢。

    步伐渐渐加快,带着雀跃,然而,很快停住。

    朦胧夜色中,有一白色身影等候许久。

    来人背影高大,身上白甲,与夜色格格不入。

    似是听到谢怜脚步声一顿,来人转过了身,是一位极为俊朗的青年,不威而怒,有着无形的威压,脸上的和煦笑意遮盖不住满眼的淡漠。

    “仙乐,好久不见啊。”

    谢怜握紧了手里麻袋,脚步往左边移,只想避开他。

    不过,来人一下子看破他意图,很快也跟着向左移动,挡住了他。

    谢怜就不信这个邪,又向右移,来人却再一次拦住他。

    来人笑眯眯道:“你躲什么?”

    谢怜皱紧眉头,道:“走开。”

    此人正是君吾,时隔八百年找上门来,定没好事。谢怜一看见他就烦,虽然想开,但是还是不想看见这人。

    君吾笑意不减,就喜欢看谢怜烦,微笑道:“急着回家?嗯?家里有人等你回家?”谢怜眉头一跳,怕君吾发病害了三郎,没敢回答。

     这位神武大帝又开始背着手绕着谢怜转圈圈,仿佛在与一个多年不见的好友寒暄,柔道:“你放心,我不会动他的。”谢怜斜斜睨他一眼,确实,身上没配剑,不是来打架的。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谢怜淡淡问。

     开门见山,不想多聊。君吾也知道,却道:“我们八百年没见面了,好好聊聊不好吗?”

    谢怜一阵鸡皮疙瘩,嫌恶道:“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有什么事你就说,我去做就是了。”

    君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好吧,好吧。”他背着手站到谢怜身前,又拿出一支卷轴道:“我要你,去一趟北方。详情都在这里了。”

     “北方?”

    “近来北方有一批大信徒频频祈福,想来很不太平。我最近很忙,抽不开身,所以来找你了。”

    闻言,谢怜冷冷道:“上天庭是没人拨了吗?来找我?我一运气差二没法力,只是个有名无实的鬼王,能帮你什么?”

    君吾笑眯眯道:“你去了,回来之后我便让你回上天庭。”

     谢怜一把接过卷轴,毫不客气道:“对,不,起,我,不,稀,罕。您的这道‘后门’还是留给别人吧,我走大门就行。”

    君吾笑意更甚,肉眼看得出来心情的确是很好了。既然任务给了,他此行目的也达到了,没再多留,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月光落在手里的卷轴表面,谢怜凝视许久。

    看来,风平浪静的日子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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