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呛人的烟气。
七七什么也看不见。
也许是那个该死的刺客投下的烟雾弹？
她狠狠地劈着、砍着，向着烟雾对面的敌人出击。然而那个不见身影的劲敌也在以命相搏。
烟雾终于渐渐消散，紧握着剑的一只胳膊显露了出来。来不及多想，七七抬起手来就是一个剔骨爪。一爪子下去，黑色的衣服被撕扯破碎，几片布条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那只手臂僵直了。很好，跟上去就是一剑。生锈的剑刃非常钝，刺向对方的肩膀着实花了一番力气。被刺的一定很疼！
“啪”！一声渗人的闷响，伴着草叶的窸窣，七七停住了要去拔剑的手。
清朗的月光下，淹没脚踝的草地上，一只手，一只齐小臂截断了的手，鲜血淋漓地，惨不忍睹地躺着。那只手，那样熟悉，七七的腰曾被它搂住，现在已经脱离了主体，成为一具僵死的干尸。
七七把目光聚焦于那只断臂，那只尚且接在主人身体上的、还有幸存活着的断臂，它凄惨地挂着布条，有的来自于被撕烂的衣服，有的来自于……包扎。
七七的手劲什么时候这么大了？七七的剔骨爪什么时候练得这样炉火纯青了？
哈哈，两爪子，两爪子相隔一天落在了同一个地方。
钩子的脸扭曲了。是因为疼吗？一部分是。还有呢？因为难以置信，因为伤心。可爱的女孩，今天没有披散下头发，盘起的揪揪更显可爱，还有那一爪子，那毫不留情的一爪子下去，真可谓锦上添花，真可谓美人多情！是了，这个冷血的动物，必定有着嗜血的残暴和狡诈的凶残，今夜，这个野兽醒了，它终于，发狂了！
“钩子——有刺客——”喊得多好啊，正好分散了注意力。
“看你头顶！”喊得多妙啊，正好让我找不到半山腰的你。
确实，你长得不是手，是爪子……
钩子就是太聪明了，不该反应快的时候反应太快了，转过的弯，太多太急了。
七七的脸上风平浪静，她也很想让自己的脸扭曲，在惊愕中彻底变形。然而她做不到。一点也不惊愕，只是感到世事难料而已。
“嗯，还是我太幼稚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钩子的脸很难看，他不适宜摆出一脸辛酸伴着颓然的嘲讽。
“没有想到什么？没有想到……”七七也太聪明了，她帮钩子想到了，想得很合理，很周全，“没有想到你和冯栖堂主间内斗，会有左护法来裁决你们。”
“那个老妖婆……”钩子想到她对自己的过去种种，百般调戏，就浑身恶心。
不巧的是，现在面前还有一个会说话的小妖婆，一脸无辜，好像受伤的就是自己。不过七七也确实受了点伤，今晚她可谓是拼尽了全力，撇下废了的右手，用左手孤军奋战着。现在好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讽刺：“我们扯平了，终于，哈哈，让你称心如意了。”钩子狂笑着，祭奠着自己死去的右手。那只手，手指又细又长，根本不像整日握着刀子，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人的手，现在一去不复返了，即将归为尘土。
七七想要解释，然而钩子的眼睛已经红了。一道道血丝，是写不尽怨恨与不解。恩将仇报，现实版的恩将仇报，一个冷面无情的小鬼，此刻被很好地诠释，人生，就该这样演绎，淋漓尽致地展现出真实的自己。哈哈，这世界还算诚实，总有人直白无畏，忘我地本色出演，无所顾忌，毫不掩饰，仿佛面对的是无生命的物体，可以恣意妄为。这就是如入无人之境，好高的境界，好深的玄机。容不得太多的赞叹和欣赏，愚蠢的恩怨，我只想一笔勾销。
钩子拔出了肩膀上那把生锈的剑，斑斑锈迹已被血迹覆盖，一股恶心的血腥味加上他拔出时的艰难，足可以证明他有多痛。疼痛，不一定是要喊叫着表现，只消一个决绝的复仇之眼，再深的伤痛，都可以很完美地呈现。
七七的嘴唇颤动着，却嗫嚅不出一句话来。做贼心虚、无话可说，那就结结实实地挨一刀子吧。可惜人总是惜命的，她想要躲闪过去，然而不是武林高手的她做不到左躲右闪也能致胜，她必须以主动出击相辅助。好吧，就只能如此了。钩子又挨了一脚。七七夺路而逃。
夜风萧瑟，淹没脚踝的草叶沙沙作响。月色空灵如水，年轻的男子沐浴在月光下，直视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颓然跪地。他真的累了。鲜血，汩汩流下，染红了一大片草地。他浑然不觉，似是想要献出自己，来祭奠自己逝去多年的良心。自己的良心是死了多年，但错就错在，死了多年之后，自己还妄图把它找回来，以至于找回了一颗容易被蒙蔽的幼稚心灵。现在被自己所坑杀了，那个女孩，怕是已经，不，是一定已经良心不在了吧。好了好了，杀手，废了的杀手，让你的良心被落尘山的野狗嚼碎吧。再也不需要了，不是生无可恋，而是恋无意义。罢了，苟活残生吧。
“来人！”
护法殿，空无一人，黑暗，冷清。
七七蹑手蹑脚地踏入，四周的灯全部亮起。
她无畏地环视四周，只有叶慢语站在面前。
她们对视着，第一次正式交锋。七七挪开了自己的目光，她好累。这几天，她已经快把厌恶——这种恶心的情感——给吃透了。
叶慢语扳过了她的下巴，七七想要挣脱。
如第一次见面一样，黑色的长指甲嵌入了肉里。这一次，更深更疼。
七七没再反抗，她垂下了眼皮。
这种时候第一个说话的人默认是输了，七七还是不紧不慢地说着：“我不想看你——的眼睛。”
“很意外吧？”娇柔，魅惑，本色展现。
“很意外看见钩子，很意外遇见你。”
“我监视到钩子和你对打，可惜已经晚了，来不及阻止，你——太、快、了！！！”
灯光下，七七的脸半明半暗，着实有些鬼魅。一缕柔发脱离了发带，静静地垂于额前。
“你监视钩子？”
“落尘山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伟大的落尘教无数秘籍，伟大的遁形术，蒙蔽了叶慢语，戳穿了她的大话，打破了无所不知的神话。莫名的安心，七七不动声色。
“你知道，做错了事的小徒弟……”
“下一个——就是你。”七七幽幽地说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像是被人勾去了魂魄，又像是鬼神附体。
“你说什么？”叶慢语的眉头皱起，她打了个寒噤。
“那个动手的人，不是钩子，不是冯栖，不是——你。只要和小果有关的人，一个一个，按照关系的亲疏，都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一派胡言。”咆哮，也难掩心虚。
“没错，一派胡言，个人臆断，但是值得考虑。”七七终于让一抹假笑从唇边浮起。
白皙的手在抖，黑色的指甲也在抖，被嵌入的肉很疼，七七撇了撇嘴。
叶慢语的手无力地放下：“怎么办？”
“既然我处心积虑地去杀害冯栖，再谋杀钩子，还恰到好处地放了烟雾弹，那么就把我处死，无辜的师傅，去和钩子结盟。”
“你是说……”叶慢语一脸深沉，“把你藏起来，诈死？”
七七点头。
“你的死，能瞒得过那些人？”这不是反问，这是抱住了救命的稻草。
“不能瞒过任何人，但是可以暂时安抚一下钩子，让他知道你谋杀未遂之后还不敢再次对他下手。”
“难道他不会……”
“十个他也打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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