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越野车驶出了S国军队的包围圈，车厢外的帘布满是窟窿，车厢内板也有些凹凸不平，临近十几公里的驻守兵被调去一部分增员北大门袭击，另一部分则是刚刚围剿郭康几人的大部队，车内氛围有些低沉，越是靠近北大门，众人的心就越高高悬起。

王屿同车厢内共计十一人是从西大门强行闯入的，南大门方向是S国大部队的入口，东大门是C组等人撤离方向，西大门防守力量最为薄弱，可王屿也是没想到连北大门都未配备的重型机枪居然架在西大门，纵使这辆重型越野车经过更为精良的改造加工，其坚固实用性毋庸置疑，但是也架不住一秒几百发子弹的机枪扫射，更何况S国向来在重工业上名列前茅，其弹道、材质、精密度自然是普通枪械的好几倍。

无论是从行进工具还是人数再到团队，他们几乎没有一样占据上风，他们现有两名重伤人员，一个行动受限，一个随时都会命丧黄泉，眼下的形式对他们来说极为不利，S国的增员部队源源不断，人数多到足以形成一个恐怖的数字，但老天似乎根本不给他们选项，摆在他们眼前的只有一个选择。

从北大门闯出一条生路。

王屿的通讯器时不时传来简讯，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翻阅着简讯，粗略的扫视一眼，都是L区的据点发来的的撤退请示，他烦躁的将通讯器扔到车门上的储物格，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郭康的情况有些糟糕，弹芯还死死的嵌在他身体里，他头靠在车厢上，背部完全放空，胳膊原本的伤口崩裂，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弹芯正正好好的嵌在狰狞的伤口里，伤口周围一圈已经泛白外翻，再度撕裂后看起来血肉模糊，周边肌肉硬邦邦的完全无法放松，清晰的能感觉到闷痛的肿胀，左小腿已经逐渐麻木。

“队长，你还能保持清醒吗？”徐书贵拿着之前郭康塞给他的那包纸巾，一会儿帮他擦擦汗，一会儿帮他清理流淌的血水，量一量角落里女人的体温，看一看队长的伤口，活像一个操碎了心的贤妻良母。

“我还好，能坚持，她怎么样了？”剧烈的困意笼罩着郭康的识海，伤口的疼痛又拉回他朦胧的意识，他一直紧绷的神经被二者来回拉扯。

徐书贵也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女人身上，还十分贴心的帮她掖了掖衣领“她的情况太糟糕了队长，没有干净的衣物给她换，始终高烧不退，伤口化脓感染，还撕裂了，她够呛能撑到第三军区了。”

女人就安静的蜷缩在一角，眼睛紧紧的闭着，她的脸很小，睫毛很长，皮肤也白的不像话，像是从未照射过阳光一样透亮白皙，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

她就像个脆弱的瓷娃娃，美丽，但易碎，她就呆在那里像是隔绝了外界一切，如同一个真正的，工艺精美拥有灵魂的娃娃。

但这样一个柔弱的娃娃，是怎么在E区存活至今的？她的手纤细素白，手心遍布划痕伤口红肿却仍然能看见一些茧子，不似寻常妇人干活的手那样粗鄙，反而像是长期使用某种工具而沉淀出来的。

比如……

枪？

他收回目光，仰起头，低低的轻呵一声。

C国，A区

“赶快撤退，撤撤撤，将防线向后移。”

男人扯着嗓门一边掩护身边的人撤退，一边挥着手回头对着还未过来的人喊着。

一个身形消瘦，肤色蜡黄面容青涩的男孩依然倔强的架着枪，死守着防线不肯退让半分。

正在组织撤退的男人看见，嘴里骂骂咧咧的跑过去，子弹嗖嗖的从他头顶飞过“操，差点爆了老子的头。”半蹲着身子快速挪动过去。

“你小子个愣头青，不要命了，还不快他妈撤退？当老子的话是放屁啊！”

男孩不说话，像是着了魔似的扣动扳机，子弹像不要钱一样打出，男人顿时来了火气，一把夺过男孩手里枪背在肩上，拽着他的胳膊就要拉着走，男孩挣扎着挥舞臂膀，企图挣脱开男人的束缚。

“我不走，我要守在这，我爸妈的尸体还在防线那边，他们要突破这道防线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男孩扒着男人的手指，可男人力气大的出奇，手背上血管凸出，腕上两根筋脉隆起，男孩瘦弱的臂膀几乎要被男人碾碎。

“啪”男人一掌扇在男孩脸上，男孩右脸肉眼可见的迅速肿起来，巴掌声清脆凌厉，男孩被这一巴掌扇的一顿，有些错愕的看着男人的侧鄂，忘记了挣扎的动作，腿脚不由自主的跟着男人走。

男人边扯着男孩跑，将他带到身前护着他，身后的子弹嗖嗖嗖的飞过，那声音听着叫人一阵寒颤。

“妈的，你他妈就算死，也得给老子死在冲锋陷阵的前锋战场上，不是在这送人头。”

一路狂奔，路上男人嘴里脏话不断，男孩静静的听着男人数落，等到了相对安全一些的地方，男人停下脚步，松开了男孩的胳膊，双手撑在腿上，弓着腰喘着粗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甩甩手，抬起头看见男孩背对着自己，以为他还在耍驴脾气，心底未压下去的烦躁和暴怒一涌而上，他直起身板过男孩的身子，见他低着头，怒斥道：“把头给老子抬起来，你他妈的听不懂人……”

男孩抬起头，眼眶通红，眼底积蓄着泪水，却倔犟地不让眼泪落下，上牙紧紧咬着下唇，不让哭声泄露出来，他到嘴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

这个孩子前几天还是在父母照顾下逃来的众多难民之一，然后现在他穿着宽大不合身的军装，瘦小的身板扛着十几斤的枪，背着看着要压垮他的背包参了军，他今年刚刚17，还有三个月就成年了，在逃亡的日子里他的父母依旧教他读书写字，如果在一个和平的年代里，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学习，和伙伴一起说笑玩闹，等待着迎来改变人生命运轨迹的高考。

他叹了一口气，抬起两只手，用拇指指腹抹了抹男孩的眼眶，拂去他强忍着即将落下的泪水，揉了揉他的头。

“你有随时准备赴死的思想觉悟，这很好，你已经超越了许多同龄人，你当然可以死在那，或者活下来死在无可避免的境地，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选择你死在哪里，以什么样的方式，但至少你要死的有意义，不是吗？”

“你可以在一个孤立无援、无可奈何的情境下破釜沉舟，与敌人同归于尽，但绝对不要自暴自弃的任由自己留在原地窝窝囊囊的死，这是你对生命的不尊重，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在这片土地上，从来不缺死人，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是作为一个英雄一样战死沙场，死后被人敬仰、尊重，成为一个烈士，还是像一个窝囊废一样摒弃自己的生命，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最终化为一捧黄土，由你决定。”

说完，男人背着两把枪头也不回的向着下一个防线走去，烈阳下他的身影高大，脊梁挺立，像是故事中英雄最后给观众留下的那一抹背影，顺着风吹过的方向渐行渐远。

男人突然回过头“臭小子，还不走，在那愣着干嘛呢，妈的，老子刚才白说了是吧，你他妈真是油盐不进！”

男孩看着男人的一系列动作，终于雨过天晴展露笑颜，奔向男人跑去。

“来了，萧副队，我要做烈士！”

男人回过头，对着男孩的屁股踢了一脚，瞪了他一眼。

“你他妈就不能志向远大点，做活着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