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云卷云舒，吐露着欢快的形状。
空空躺在藤椅上，原想着吃一碗冰露，身体不好，小环不许。
空空不悦，横竖都是死，不如痛快一些。
“主子……”
空空最怕听小环啰嗦，当即阖眼假寐。
“主子，宫里的御医来诊脉了。”小环笑着，空空半睁半闭，“不见行不行。”
“御医在前厅与王爷说话呢，想来快了。”
她叹口气，祈求的望着小环。
“我哪要什么劳什子御医，先前那位不是一向都好？何苦……”
小环冷了脸，好说歹说都要见一面。
空空讲不过，咬唇不说了。
她只在这儿躺着，让小环去请。
御医穿着便服，可装扮一眼就瞧出是有官职在身，有顶子之人。
空空再不济，总要有些分寸，便当即强撑着起来。
“胡御医，不必客气。你倒瞧瞧，我这样子，还治的了吗？”
哪知道胡御医是个睁眼瞎子，瞧着空空脸色苍白，硬说是身体康健不曾有病。
“不曾有病？”空空倒从没听人如此说，兴致来了，追着他问，哪儿瞧着像没病的。
望闻问切不料都说了，竟然还有些分寸，病症说的都对。
空空揶揄：“照你这个说法，我不是病入膏肓将死之人，怎么是没病了。”
胡御医摸了摸胡子，“病入膏肓是无药可治，无药可治便不是病，而是毒！”
一袭话说的倒有点意思！空空想着，这疫病乃是旱魃身上刮下的干皮，倒有点毒粉的意思。
“那归根究底，本王妃还是好不了。”空空直视御医。
御医不回答，翻着药箱找着什么。
“找什么？”空空大为疑惑，既然不是病，翻药箱又是什么道理。
“王妃有所不知！”御医眯眼，“老夫不找药，而是找一个引子！”
提起引子，空空发笑：“什么引子？”
“乃是一味钩虫引子！”
小环惊了一下，“虫子？我们王妃肚子里有虫？”
御医微微一笑，“不必惊慌，我不钩虫子，钩一个毒！”
钩毒这种说话从未听说，就连十二王也没听过，大家只觉得新奇不已，跃跃欲试。
“王爷可要试试？”御医抛砖引玉之法，先给了十二王一副钓鱼钩子，让十二王去尝试。
空空一瞧，不过是民间惯用的杂耍之数，障眼法而已。
她起初的担心彻底消失，安心的瞧着御医装神弄鬼。
原本空空想着，何以胡地也会设御医，原来是巫医而已，闹了误会了。
她瞧着巫医耍把戏，倒觉得新奇的很，从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和本事，如今见到了，十分魇足的打了个哈欠。
“总来不是病，那便改日再来。现下我困了，实在不好诊脉。”
空空询问着，却是威胁的语气。巫医连连称是，就说明日再来的话。
十二王也久久没见巫医，心痒的很，送他出去时，两人一道走，边走边说了许多话，像是旧相识一样的。
“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巫医，不要太紧张。”空空并未责怪，拍了拍小环的手。
小环呆了一下，像是没听懂似的，愣了愣。
第二日，说好要诊脉，巫医却没有来，说是净身的日子，不方便出门。
又一天听说，巫医暴毙在家，实在唏嘘。
“早知道没什么本事，没想到还是个恶徒，让人刺死在家中了！”小环把水珠擦在双臂的袖子上，一脸不可思议。
空空捂嘴一笑，最近让原来施针的大夫照看着，精神头十足，咳血的毛病还是停不了，不过不要紧，已经能走动，竟看起来像是好了。
正在这时，外头敲锣打鼓的，响动越来越大。
空空由小环扶着，走上观星台，气喘微微的抬手远眺。
原来远处有户人家有喜事，新郎坐在高头大马上，缓步前行。
空空又瞧着锁着的园子，尸体都已经被雪覆盖，只有一两具尸体，躺在雪上，血肉翻飞。
似乎感受到她的凝视，面具从屋里出来，不过顶着一柄伞，黑红色，十分可怖！
“主子！”小环显然也看到，吓得退后一步。拉着空空，就要逃。
“莫慌！”空空笑了笑：“我的友人，不必害怕。”
小环哑然无语，害怕的盯着面具。
空空再看新郎，已经随着吹打渐渐远去，渐渐消失。
一股蓦然的失落涌上心头，面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
“瞧什么？”
“没什么。”空空站的久，有些疲惫，让小环扶她下去。
“怎么忽然戴了一整张面具？”空空抬眸，有些不解。
他收了伞，背在身后。
“白日不方便，故而……”
空空顿了顿，又问：“这倒是小事，你嗓子怎么了？”
他摸了摸喉咙，哑着声音说：“杀人杀多了，累的。”
空空有些无可奈何，一旁的小环浑身战栗，害怕极了。
“小环，给我拿件披风。”空空坐在栏杆旁，刚巧过来一阵风。
小环握紧她的胳膊，不肯走。
“去吧。”空空抚慰的说，两个人几句低语，小环才跑下观星台。
“她走了。有什么事，讲吧。”
面具一愣，也坐下来，挨得空空极近。
空空不着痕迹的退了退，身子乏的紧，已经多动不得。
他一句话不讲，伸手探去。
“你做什么？”空空一惊，只见他变戏法似的从她头上一抹，变出一朵梅花来，又献宝一样，递在她面前。
“送你的。”
空空脸一红，从前没看出这人是这样一个性子，怎么如此突然。
她试探的拿过，闻了一下，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很像是她从前种在狐狸洞外的那株。
她莞尔一笑，他也微微一笑。
……
“哥，去哪儿了？”赵亭阳瞧着他满面春风，实在觉得某家的花又被辣手摧了。
“没去哪儿。”他撑着头，往嘴里递着葡萄，滋润的紧。
此刻赵亭池正在驿站，是新修葺的，十分牢固，只不过不太精致。
“我不信。”赵亭阳扑过去，身上套着小厮的衣裳，两个人闹成一摊。
“好了，走开！”赵亭池一把推开赵亭阳，嫌弃的拍了拍衣服。
“你嫌弃本公子？”赵亭阳叉腰瞪眼，他嗤笑一声。
“你还公子，怕不是小老爷。”他暧昧的瞟了一眼他的裆部，赵亭阳立马被拿住命脉，屁话不说。
趁着空闲，赵亭池叼着一只果子，靠在案子上看文牒。
“哥，胡使来了。”赵亭阳靠在窗户边，一眼就看见来势汹汹的胡人。
“不足为虑。”他扔了桌上的文牃，拍了拍衣裳，起身开门。
倚栏杆便瞧见堂中胡人，赵亭阳也不是第一次见，上去行礼。
赵亭池却不需要执虚礼，胡使反倒相继行礼。
“大人，为何没有消息，就踏足我们胡地？”
使者说着，又觉得不妥当。毕竟脱口而出，只好看他如何接下文。
赵亭池拿出旄节，又说了一番私觌的话，使者果然脸色轻松不少。
“请坐。”赵亭池还晓得分寸，赵亭阳便放心许多，一同坐着，商议如何享礼。
原来赵亭池前来享礼，使者脸色又冷峻下来，十分严肃的听着。
“我们已选好了日子……”赵亭池示意赵亭阳拿出簿册，给使者点了点。
他们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一切敲定，使者答：“那我等便回去禀告大帝。”
一切谈拢，赵亭阳关好门窗，两个人坐的近商量着。
“国师大人，如今没有享礼，怎么进献？”
他一笑，打了赵亭阳一下。
“如今胡地正是饥荒，他们不缺牛羊，可未必不缺粮，我们带的，不正好……”
赵亭阳一拍掌，恍然大悟。
“早些睡。”赵亭池说完，走到窗边，拿着一套衣裳和一张面具。
还没等赵亭阳反应，赵亭池已经消失在他眼前。
他叹一口气，睡了。
夜里，面具仍旧来了，还是白日里的一身黑红的衣裳。
“怎么，很意外似的。”他挑了她的发丝，别在脑后。手指抚在空空的脸上，叫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别动手动脚！我要恼了！”
她皱着眉头，拿书打他。
他但笑不语。
“你可知道，姜国国师来了胡地。”
她脑中轰然一响，愣了一下。
“与我有什么干系。”她看着他，“你快走，今日不想瞧见你。”
“不想见我？还是不想听他的名字。”他语气有些浮动。
空空叹气，“你讲的大人便是他？”
面具不语，“算是如此。”
“所以你替他做事，要保我的性命？”空空说着，眼前滑下一道泪。
“保命，不是最要紧的吗？”他滚了滚喉咙，一伸手便被她打掉。
空空扶了扶脑袋，擦掉眼泪，嘴中有腥气冲鼻！
“保命，我一个月的命，谁留得住我的命？”
她又想起什么，抓住他的手，“只求占领胡地，一定保百姓衣食无忧，我便慰藉，死了也感念恩德。”
说着，又摇摇头。
“他保我的命，要做什么？”空空迷惘的看着他，他心中一跳。
“说不定，他……在意你呢。”
“在意？”空空觉得这实在是最信不得的一句话。
“他为何在意我？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两人，怎么谈的到在意不在意。”
面具不再言语，“他也许，有不可言说的苦楚，没法对你讲呢。”
空空苦笑，“你今日怎么如此噜苏？快不要讲了，快快回去吧。”
看着她真是乏了，他便离开了。
一整夜，她都在痛苦的呻吟，身体犹如虫蚀，身上一层一层的汗。
第二日大夫来，施金针时骂骂咧咧，没一句好话。
十二王特来老望，要罚大夫。
好在空空及时阻拦。
“王爷，您可曾见到姜国国师？”
一句话，十二王的鞭子疲软下来。他看向空空，“想来国师来访，本王还没机会去驿站拜访，王妃提醒的是。”
空空微微一笑，让大夫继续施针，“那王爷去忙，妾身就不扰您了。”
他离去，胡医一句话也不说。无论空空讲什么，他只是老老实实回答，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施针后，到午时，空空才起得床，洗过之后由小环扶着，在院中散步。
“主子，您别……”
空空几度要挣脱小环，都险些摔倒。
“好了好了。”空空让小环扶着到小榭，让她去传膳，一会儿再来寻她。
小环执意不肯，空空说嘴馋的紧，她才匆匆离去。
空空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看着阁子上飞着两只鹤，才想起什么似的。
面具突然出现，仍旧举着红伞。
“你来，我想问你一些事。”空空不想旖旎的场景，早间躺在床榻，一直想着赵亭池来胡地是为何。
“你问。”他仍旧站着，声音好了。
“咦～你好了？”
“……嗯。”他一愣，“说事。”
仍旧是疏离的旧样子，她舒坦的松了口气。
“你家大人来胡地，带了什么献礼？”
他顿了顿，转了转伞。
“带了千石粮！”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微微一笑，“想来你更知道你家大人要做什么。”
她眸子熠熠生光，看着半张面具，有些入神。
他避开她的目光，用伞转了一圈，“你是说……”
他停下，“你套我话？”
空空哈哈一笑，又脸色不佳的咳了一声。
“哪有。我猜，他带了兵来，都是进献的礼队，想来要……”空空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他弯了弯嘴角。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知道我们大人很在乎你。”
他递上一罐密封的物件，空空拿过，嗅了嗅。
“这是什么？”
“这是梨花糖，大人早就备下了。一直都不用，到头来，原来是转我送给你。”
空空抬头，硬着心肠挺着脖子。
“你家大人知不知道，我已知晓他暗中将我许给十二王的事？”
空空喟叹，一切是命运造化。她本意嫁给大帝，一切便可顺利进行。
胡地必亡乃是一定的，如今送在他的手上，不知道是好是坏。
也许……他也是来帮她的？她想着，他打断她，“莫不是，你喜欢那个老头子？”
他嗤笑一声，鄙夷的望着她。她忍着气，没有把东西打碎。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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