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于朗出了意外。或许是姜亦亲眼看着发生的，眼睁睁看着爱人在自己面前痛不欲生，而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这种无力感绝望感钟欣雅深有体会。那么姜亦现在的反差就能理解了。
但似乎也不对，看她的表情，分明是含着笑意的。
另外一种可能是：这个姜亦是假的。
一层凉意从心头席卷而上，钟欣雅按住程美儿使劲拍打石块的手，轻声说：“美儿，你先别说话，你看姜亦……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都什么时候了，都火烧眉毛了，钟欣雅还叫她看什么，看亦姐吗，看亦姐……看着看着，程美儿逐渐安静下来了。
倒不是发现姜亦有什么异样，而是因为姜亦身后那个白色巨型水怪，那水怪长得俨然和山海经里描述的人鱼十分相像。水居如鱼，不废织绩的人鱼。只见那人鱼从密密鱼鳞中长出来的两只利爪一样的手从水下伸出，看得人心口发毛。程美儿呼吸都几乎停滞了一瞬，而姜亦似乎并无察觉，还在不紧不慢地朝着岸边走去。
人鱼窜势极快，巨大的尾巴在水下直立起身，那身躯足足有一层楼那么高。程美儿骇得声音都劈裂了：“后、小心后面！亦姐！”
钟欣雅心中诧异更深：“姜亦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亦姐，你听得到我说话吗？”程美儿情绪很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声，到最后已经是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了。
钟欣雅深呼吸一口，看着蓄势待发的人鱼和的无动于衷的姜亦，她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思绪迅速流转：如果此刻怨气在姜亦身上，那么后面的人鱼怪物又是怎么回事，这条人鱼，是如何历经千年而不灭绝，又是如何避过人类几千上百次的勘探和捕捉而不被发现，是如何成长为如今睥睨一切的桀骜不驯，又如何偏偏与姜亦争锋相对。
说时迟那时快，狭小的空间内又起了变化。
眼前的乱石之门，要开了。
溶洞虽狭小，但却是泾渭分明的两个空间，由乱石挡住去路，彼此不通。钟欣雅所在的一边，是一条长长的息壤铸就的隧道，姜亦所在的那边，一半是隧道延伸出去的一块空地，另一半是浅蓝色的湖泊，湖泊上头架一座断裂残破石桥，两面围靠石壁两面往外延伸，看不到尽头。
而此时此刻，这些乱石正在缓缓向两边移动，像是一扇地开门。
除此之外，还能清晰地看见，这些乱石正在缓缓向湖泊的边境延伸，似乎是要把这个湖泊包围起来。生处湖泊正中央的人鱼蓦然抬眼，杀气大盛，两条鱼尾巴重重打在湖面上，激起千层浪，雨水刷刷从天而降。那一双利爪抓握起身侧的乱石就往姜亦身上砸将过去，一击不中再来一击。
招势凌厉，步步紧逼。
姜亦抱着于朗已经出水，被逼到断桥旁，身子下意识往后一仰，脚下踩空，千钧一发之际翻身跳出断桥外，大半个身子悬在半空中，伸手抓佳了石块。
生死之际，她奋力一跃，借力翻身，一脚落在了断桥下。
于朗昏睡得很死，完全没反应。等姜亦刚刚把于朗安置在平地上，那条巨型人鱼的爪子又过来了，这次不来虚的，直接扯着姜亦的头发，狠狠把人拎到半空中。
水声飒飒，姜亦脸上挂了彩。但战斗力不减，一把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胸口。人鱼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姜亦的手腕，从前往后一扭，咔嚓一声，手腕骨折了。
姜亦疼得汗如雨下，硬忍住没吭声。
程美儿见状，心乱如麻，阵脚也慌了，手里抓握着弓弩不断发抖。下一秒，钟欣雅一脚踢飞横亘在路中的一堆还没来得及移开的碎石，快速往前跑去，在石壁上纵身一跃，反身跳到残破的断桥上，朝着那人鱼就是一枪。
子弹直接穿透人鱼的整只爪子，那人鱼没料到有人背后偷袭，剧痛使它瞬间失去了控制，使劲摆动着身体，拿头直接撞向钟欣雅所在的石壁，两条巨大的尾巴扫过之处，飞沙走石不断，整个溶洞为之动荡。
“眼睛！欣雅姐打他的眼睛。”程美儿在一旁大喊，她应该是看出了对方一只眼睛微闭，因此急中生智，觉得眼睛应该是对方的软肋。只可惜钟欣雅出枪又急又快，看见什么地方打什么地方，连开了三枪打中的都是人鱼的爪子和手臂。
程美儿握弓弩的手抖得厉害，她被不少石头砸中，忍着疼痛，心里丝毫没犹豫，深呼吸，沉下心，拉弓，屏住呼吸，射！
弓箭稳稳当当射中人鱼眼睛。
弓箭上涂了姜亦的血。
人鱼大概从没遭遇过这般重创，疯了一般左右旋转，喉咙里疯狂发出“嗬嗬”的声音，爪子手臂和眼睛里都有深褐色的血流出，血腥味霎时间弥漫整个空间。他的爪子死死扼住姜亦的咽喉，不想放手，但到底力不从心，再不恋战，急窜入水。
人鱼搅浑一汪湖水，在水下没了身影。姜亦短暂窒息，漂浮在水面上，像一具死尸。
水滴不断飞溅，愈加急促，打在石块上如同铁蹄踏过荒原，竟有金戈之声，叫人心神不定。
钟欣雅和程美儿双双同时下水，将姜亦抬上岸。姜亦刚才在水下呛了水，一阵猛烈咳嗽后吐出一口血来，哗啦一声，溅到息壤上，也溅进湖水中。
隐约间，血迹沾染下，黑褐色的息壤好像褪了些许颜色。
“好冷啊。”姜亦醒来的时候，不由自主缩成一团，用没有骨折的手拉扯衣服，裹紧湿哒哒的外套，再裹紧。她是真冷，身心俱疲，但脸上还是强撑起笑：“放心，死不了，你们怎么样？”
程美儿伸手过来，想去握住她骨折的手腕，姜亦躲开了，笑了笑说：“我真的没事，于朗，他怎么样？”
笑着笑着，自己都没留意到，有一行泪，自颊上滑过，啪嗒一声，滴在程美儿的手背上。她似乎是觉得尴尬，假装漫不经心用自己那只看起来已经千疮百孔的手去擦程美儿的手背，又问：“项阳呢？”
程美儿心如刀割，手背上粗糙的触感让她无法和姜亦的手联系起来，喉头哽咽，难以自持。这时候只听钟欣雅说：“于朗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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