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美儿忽然恼怒，铁了心鱼死网破，狠狠一口咬在钟欣雅捂住她的那只手上。借此赢得了一点松懈，一下子双手双脚并用往后挪退，退进身后散不开的浓雾中去。
一转身，看见身后有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那轮廓，不是钟欣雅又是谁。她心头一紧，想也不想往那头冲，跌跌撞撞扑过去。
身后一只手又拽了过来，阴森森的触感随即袭上心头，程美儿骤然止步。
她慢慢地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哪有什么人啊，浓雾包围之下的石壁而已。
程美儿的泪水缓缓弥漫上眼眶，胸腔起伏，浑身直抖，有点喘不过气了。但她不死心，赫然冲上去狠狠推了石壁一把。
石壁巍然不动。
下一秒，突然爆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咆哮：“欣雅姐，欣雅姐你在里面吗？你出来啊。”吼叫声在隧道内回荡。
泪水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欣雅姐，你还活着对不对，你应一声也好啊，要不然我真的，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疯了般流淌，她崩溃控诉：“为什么，我们到底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啊。项阳出不来，你出不来，我也出不去。为什么，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啊。”
钟欣雅再也看不下去，上前用力箍住程美儿，强制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美儿！我在这！我就在这！我们都在，都活着。”
程美儿心神俱碎，挣脱不开，冲着钟欣雅嚎啕大哭：“你，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仗着欣雅姐这副身体，仗着我不敢对这幅身体动手，有本事出来单挑啊，看谁怕谁！”
程美儿隔着泪雾看对方，眼里有刻骨的恨意，终于扬起手里的试管瓶。
红色的试管瓶，里面盛放着姜亦的血。
“程美儿！你清醒点！”
突然一声厉吼，就在她的手即将落下的时候，手里的东西被人夺了过去。她毛骨悚然，愣在原地。周围骤然安静。
钟欣雅那一声吼得极尽痛苦绝望，其中的心跳声，她听得清清楚楚。
独属于活人的心跳声。
***
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
水雾更大了，一层层一圈圈翻滚而来，两人都像被泡在雨里。程美儿精疲力尽，喉咙也喊哑了，发不出任何声音。钟欣雅也很累，心累。程美儿情绪崩溃时候的胡言乱语，其实也是每个人的心里话：那么辛苦，拼上人生甚至性命，为了什么？姜亦又为了什么，不过二十来岁，别人小姑娘这时候吃吃喝喝，晒晒下午茶谈谈恋爱，她呢？凭什么经历这些。
为了拯救世界？没有人是恶人，但人人都有着怯懦、自私的劣根性，搭上性命救他们，值得吗？
钟欣雅叹气，又想，哪有什么值不值得，谁不是被逼上梁山。不是姜亦，也会有别人，不是她们，或许就是她们的亲人挚友。这是一条必经之路。
忽然反应过来，她刚才是怎么了，怎么会有那些念头。一瞬间，如醍醐灌顶，恍然了解有一些模糊的东西如同周遭的浓雾般在自己内心乱窜起哄。
这或许就是对方的离间计。
钟欣雅稳稳心神，忽然想抽一支烟，但水下环境不允许，只从包里掏出两根蛋白棒，递给程美儿一根：“美儿，我们都冷静一下。这里的环境有古怪，不要中计，不要猜忌。”
程美儿点头，了然。
显然她也清楚，前一刻自己的反常是何缘故：这或许就是四方怨气最后的杀手锏，潜藏于背后推波助澜，引发人类内心最阴暗最胆怯的一面，主动缴械投降，甚至成为它的伥鬼。
这最后一方怨气，深谙人心，也擅长攻心。
人心。
这世上，人心最叵测，隐藏着整个世界的败坏。
暴力、金钱和谎言都只是铸造权力的资源，都是表象都是工具，而不是权力本身。而所有权力本身，永远指向人心。控制人心，才能拥有扭曲别人意志的力量，让别人服从。
孔子说人之初性本善，耶稣说人性本恶，他们都有无数的拥护者，那么这方怨气呢？这怨气从女娲补天时候起就存在于这世上，已经存活了几千年了，见过太多人，也经历过太多事，自然深谙人性操控，熟知驾驭人心的能力。
钟欣雅又讲：“这次新疆的瘟疫，或许源头并不在水，传播途径也从来就不是水。”
水是表象，内核是操控人心。
细想之下，两人都有些毛骨悚然，这不就是某种邪教吗。
这场特殊的瘟疫，一开始怨气只需要控制一个人，操控他的心智让他影响周围的人，再让他主动投河溺水身亡来加深对周围这群人的操控。再找到最易控制的下一个人，而下一个人，又可以再感染下一群人。一而再再而三，不断发酵，病毒式传播。
瘟疫是表象，内核还是自杀。
操控人心，溺水身亡。
猜测全部讲完，程美儿分外唏嘘，没有得知秘密之后的那种恍然大悟，反而分外怅然。她想为自己的疑心疑鬼道歉，但却不知怎么开口：“欣雅姐……”
“快走！”还没等程美儿从唏嘘中回过神来，就被钟欣雅一把拉起，把她往隧道一侧推了过去。
水下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
什么情况？
水汽弥漫中，只见两人刚才所在位置的身后，隧道左右两侧石壁居然铿铿锵锵开始移动，就同移动门一样，从两边缓缓合上了。如果她动作再慢一点，恐怕就要被夹在那里。
再看钟欣雅，推开程美儿后自己急速往后闪退，但没料到脚下有变，顺势一滑直接跌入湖中。这一跌，几乎沉了底，好在她水性算不上杰出但也还算可以，立马翻身，急窜出水。
就这片刻功夫，隧道之内全然变了天地：周围的石壁全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切开了，石壁外面依旧是水，汪洋大湖，水漫金山。而石壁被切成长条形的根根石头胡须。这些息壤还真是瞬息万变，一根根胡须一样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探将下来，像是在空中游离的飞虫。
这些胡须状的飞虫，像是长了眼睛，直冲钟欣雅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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