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于朗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就算要找姜亦，也得顾眼下事。
时间告诉他，容不得他再在这里忧伤难过耽误时间了，要争分夺秒找到姜亦。多耽误一分钟，姜亦就多一分的危险。
他先打量着他们所在的这块方寸之地，先往上看，估算了一下这个地坑到顶的距离，大概有两三层楼那么高，约莫七八米吧，是个规规整整的圆形地坑，有点像是古时候用作祭祀的祭坛。
再看地面，积了厚厚一层灰，角落里还有森森白骨和一个骷髅头。钟欣雅看得毛骨悚然，直往后退，退着退着铿锵一身，踩到了什么金属制物。
那莫七爷那把尖刀。
地坑边缘都是泥土石块，但没法承重，两三层楼高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他的极限。
于朗观察了一会，说：“七八米，就算借助边上的树枝藤蔓，也挺困难的。”
说完了，又站一会，用莫七爷的尖刀割了一些藤蔓备用。可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一会儿小腿和膝盖就开始酸痛颤抖，针扎一般疼。
项阳和程美儿背靠着一颗粗壮的大树坐下来，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项阳刚仰头准备喝，突然感觉脚下的土地剧烈一颤，手跟着被颠了下，水都泼在了脸上，浇了个透。
他开始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震动感瞬间又来了，仿佛还带着轰隆巨响。
这不会真地震了吧？还是真要火山喷发了？他赶忙四处观望，他好像还听到沙石滚落，尘土从上向下铺散开来的声音。
程美儿觉得奇怪：“项阳，你怎么了？可别吓我。”
“美儿，你有没有听到轰鸣声啊？有没有感觉地震了？”说着说着，有汗珠从额头滑落。
程美儿更诧异了：“没有啊，这里那么安静，什么都没有。”
说罢，抬眼去看钟欣雅，只见钟欣雅脸颊发白，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没说话。
“钟大师，你的手怎么了？”
钟欣雅一双手肤白柔嫩，只是现下颤抖个不停，有些使不起劲儿。
孙医生第一个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是幻觉！是我们的心理作用……”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先去看到的景象、经历过的事情都是假的，是幻觉，但是亲身经历的那些感觉却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那些感受，那些焦虑、恐惧、震颤、拼命，那些血肉模糊，那些心理上的伤害、刻骨铭心的记忆、生与死的角逐。或许，比任何过往都要深刻而持久。
***
钟欣雅当过兵，攀爬的事情只能交给她。她选了三根相对稳固的荆棘藤蔓，合三为一变成一根还算合格的攀岩绳，在几步巡视四周的时候，已经把绳子绕了个圈，手上留了待扔的一大截，指着坑壁的两个点位说：“于朗，这，这，差不多了。”
于朗立刻就听懂了，反手拔出匕首，将绳头缠绕在刀柄上，朝着距离坑口三分之一的位置飞过去，牢牢插在泥土里。又从项阳那拿来尖刀，在三分之二的位置再插进去。
程美儿心里没底：“钟大师，这个荆棘会不会不够牢固啊？还有，这个匕首也不太靠谱吧……”
说话间，钟欣雅已经在做准备工作。在部队里，爬绳是基本功，徒手攀岩也不在话下，她朝着美儿笑笑：“放心，这根绳只是辅助，我有数的。”
说完，几步助跑纵身一跃，双手扒着一米多高的土坑，身体已经稳稳贴在岩壁上了。而且她果然没有靠着绳子去借力，力道全是在两条胳膊上，遇到无处可踩的半空中，才偶尔脚腕绕绳上一步。
孙医生简直看呆了，这臂力，这身手，怪不得在幻境里，她可以单靠双手就从那个火山底部爬上来。
他曾问过钟欣雅，那个口子下面究竟是什么，钟欣雅也答不上来，说只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像个地牢。
万幸，不是真的火山口，只是长得像。
孙医生喜欢研究地理，他记得在19世纪初，曾经有一场全世界规模最大的火山爆发。之后，北半球出现极端天气，全球夏天罕见低温，被称为“无夏之年”。
此事正是嘉庆第二十一年，也是在这一年，中国遇上罕见的六月飞雪，持续半年之久，还出现了长达三年的嘉庆大灾荒。嘉庆21年的江西彭泽县县志写：「六月下旬北风寒，二十九日夜尤甚，次早九都、浩山见雪」 。云南《邓川县志》记载：「是岁大饥，路死枕籍。」
甚至有些家庭不得不弃婴于野，卖儿卖女以求活命。
台岛也好不到哪儿去，皆「十二月雨雪，冰坚寸余」。
如果大屯火山真的爆发，那后果不堪设想，甚至整个台岛都将付之一炬。
从某种玄学的程度上说，莫七爷和这几个年轻人，救了他也救了全台岛人的命啊。
***
看着钟欣雅一步步往上爬，于朗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一时间，居然有点眩晕和乏力。
可千万，不能再有人出事了。
钟欣雅顺利爬出去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她叫于朗把尖刀丢上去给她，她去砍了两棵十来米长的大树，在树干上砍了几道口子，做了个简易的独木斜板梯。
两颗树并在一起，过一个人肯定没问题。于朗在下头扶着，钟欣雅在上头接应，很快，所有人都出来了。
一出来，项阳就惊呆了，指着不远处对孙医生说：“这……这里，不就是我们的营地。”
于朗也看见了，不远处立着七八顶帐篷，俨然就是之前莫七爷一群人的扎营地。只可惜，物是人非，营地完好无损，回去的人，却只孙医生和项阳两个。
营地对钟欣雅来说，是陌生的存在，但另一边的风景却不是。
出了地坑，晴天白日的烈烈和风中，一幢老房子引入眼帘。
钟欣雅记得那天自己向东直走，穿过树木林间，就到了这个大坑边上。几人休整片刻后一路向西，二十多分钟就到了破屋门口，时值正午，但团团浓雾不知从何处涌来，一片惨白，像是要埋葬这里的一切。
墙边有扇竹子做的窗子，中间有几处已经残破了，也没再加新的——透过一格格无遮无挡的半腐格子往里看，蛛丝遍布，破烂不堪。
大概很多年未曾有人踏足。
四周安静极了，就像任何一处天高地远四方无人的旷野。零星的阳光远远的洒在几公里开外的林子里，春意盎然。
两下里对比，这座黑暗破落的老房子像是从上个世纪穿越来的。
只听孙医生说：“这里不是寺庙，是老毛的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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