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肖凤枝脚边的那只黑毛狗熊不安地咿咿呀呀叫唤起来。
几人蓦地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子变了。
孙医生只觉得胳膊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胸口一阵发闷:“那……那个……老七,她说的不是真的吧,啊?你告诉我不是真的吧?”
莫七爷没吭声,缓缓摇头。
他不愿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于朗脸色相当难看,勉强笑了一下。但是这笑也笑得相当难看,毫无灵魂,只是面部肌肉的扭曲扯动。语气也很冰冷:“我在《子不语》里面看过一个故事。”
那本《子不语》就放在于朗书房的中间层,《说文解字》边上。
《子不语》里头有一卷内容叫《狗熊写字》。
乾隆十二年,虎丘有个乞丐养了一头狗熊,身上箭状的毛森然竖立、硬如钢铁。让人称奇的是这狗熊居然会写字,还能作诗,但是不会说话。人们想看狗熊表演写字的话,得交钱,一首诗一百文钱。
一天,乞丐外出,狗熊独自在那写字作诗,人们又去争相观看,给它一张纸要它写字。狗熊写道:长沙乡训蒙人,姓金名汝利。少时被此丐与其伙伴捉我去,先以哑药灌我,遂不能言。
写完之后,狗熊指着自己的嘴巴,泪如雨下。
……
姜亦大骇,手指紧紧握着匕首的刃尖,直到被割破了皮鲜血直流,她也浑然无所察觉。
于朗记得,作者袁枚在写这本书的时候说“广采游心骇耳之事,妄言妄听,记而存之”,而他,也从来都是把这书当另一本《聊斋》看,从头至尾只以为是志怪之说,从未想,有些故事竟真的在现实中真实发生。
果然,人心是最没有下限的。
钟欣雅都气笑了,问她:“你儿子呢?”
话一出口,一刹那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风起云涌般呼啸而来。
过了一会儿,周围忽然变得很吵,车来车往,吆喝声,喇叭声,嘈杂声,哭喊声。
又过了一会,姜亦看到钟欣雅爬上来的那个洞口处泛起一层雾,蒙蒙的白,遮天蔽日。后来才发现,那是出殡时候洒的白纸钱。
白纸钱飘落到地上的时候,被头顶忽然落下来的雨滴打湿了。
钟欣雅看见肖凤枝居然在哭。
没错了,这是她的幻境,自然是以她的心性随时改变,她高兴,那便开花,她哭泣,那便下雨。
钟欣雅缠满绷带的手随意拨弄着手上金光灿灿的手链,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原来你儿子死了啊?呵,还真是报应不爽。”
“闭嘴!”肖凤枝发了狂似的破口大骂,“我抓你们来就是要你们给我儿子陪葬,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事时候!”
肖凤枝的声音极其尖利刺耳,吼得钟欣雅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然后钟欣雅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点了穴一般无法动弹。她强忍着不安,唤孙医生:“我好像整个人都不能动了,能不能扶我一把。”
孙医生觉得脚底都在冒凉气了,打了个寒战之后,默默点点头,把钟欣雅扶到程美儿边上,连同他自己一起躲在最角落。像他这样的人保护好自己不添乱就是对团队最大的贡献。
姜亦一听肖凤枝这话真是浑身冒火,她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灭人威风:“谁给你的胆子说这种大话,我看今天把你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黑暗中,莫七爷举起手中的刀,挽了个腕花,劈、斩、横切,顿了顿起身,走到身侧,低声说:“你手上有伤,我来。”
于朗这才发现姜亦手上满是鲜血,连忙起身去夺她手里的匕首。
姜亦顿了一会,才伸手握住于朗。只见于朗脸上没什么神采,嘴唇轻抿。唇角却是微微往上扬的。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在笑,笑得温柔和煦,不由得让姜亦心里一暖。
于朗先转身对项阳说:“你保护美儿和钟大师。”
又转过身对姜亦耳语道:“等会我和莫七爷一起对付她,你手上有伤,千万别逞强。等我们制服了她,你负责下刀割脉。”计划还算周全,但姜亦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肖凤枝冷冷看着他们:“老七,念在我们有旧情的份上,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莫七爷气的浑身哆嗦:“你给我住口!”
老肖一辈子安分守己,娶了个这么没人性的女人,她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莫七爷越想越气,后来一眼瞥到被肖凤枝诠在脚下的那只“黑狗熊”更是心中一凉。
“你说说,她怎么着也是你孙女,你还是人吗你!她才多大啊,如果我没记错,过了年才满4周岁吧?老肖为你们几个不知道操碎了多少心,多少个晚上睡不着啊!你怎么能……怎么能!”
说到激动处,一阵剧烈咳嗽,咳得手里的刀在地上刺啦刺啦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肖凤枝唇角泛起微笑:“老七,别激动,你也可以不用死的。等我拔了你的牙,做我身边的一条狗,你就可以好好活着了。”
莫七爷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来:“青天白日,痴人说梦!”
“哈哈哈,你看我的小宝贝,我养她吃养她喝,养她到死风光下葬,多好。”
简直是丧尽天良!
莫七爷再也忍不住,提起尖刀直直像肖凤枝的左心窝砍了过去。
莫七爷年轻时砍过各种各样的人,比如欺软怕硬的暴发户、耀武扬威的街头混混,比如琴姐那个总打人的老公、恶意拖欠肖老板租金的无赖,又比如监狱里以为他好欺负的那些美国佬。
但最难忘的,还是这次。
肖凤枝身上有火神的神秘力量,速度很快,一手握住了莫七爷飞旋而至的尖刀,另外一只手按在了莫七爷的肩膀上,力气奇大,按得莫七爷几乎不能动弹。
于朗见状赶紧跟上,朝肖凤枝握住尖刀的手上狠狠划了一刀。可是很奇怪,肖凤枝就像毫无痛觉一般,死死不放手,同时还抬起左脚大力朝着于朗的上腿踹去。
于朗吃痛,一下子退了好几步,一转眼,看见那只“黑狗熊”正迎面冲向自己。
莫七爷被肖凤枝控制住,这简直即使奇耻大辱,他发了狠也要把刀抽出来。只可惜,抽了好几次都没抽动,反挨了好几个巴掌。
毕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他抹了一把嘴角流出的血,大口喘气。
项阳随即赶至,扶了一把莫七爷。
莫七爷狠狠呵斥项阳:“管我干什么,赶紧抓住她的胳臂,好让姜亦下刀子!”
项阳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身后紧紧抱住肖凤枝,同时问道:“七爷,那你……你没事吧,你……”
肖凤枝拼命挣扎,姜亦又是只有一只手能使得上力,她的匕首好几次划过肖凤枝的心脏和手腕,但却偏偏又没划到正确的位置。
正僵持之际,忽然听到极轻微的一声,莫七爷身子一颤,脸色一下子白了。
项阳被他吓住了:“七爷,你怎么了?”
莫七爷没有回答,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伴随他大半辈子的那把尖刀,正从他胸前穿透,在后背露出了约有半寸长的尖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