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绝鬼断神”之后，那些处于山脚旮旯里的山精鬼怪，不怕方士不惧仙佛，唯独怕死了关外沙海。
因为，广茂沙漠的地底下，封印着世上最重的怨煞之气。
那是集汉朝所有方士之力，甚至赔上不少人的性命，才铸成的地下城，只为一个目的。
为了这个目的，汉武帝下了死诏，灭楼兰，整座地下城只进不出。
于朗记得自己在很多年前，随手抽了卷西域小记翻看，西域众多古城的神秘消失，的确是一个谜。
没想到，真相在这里徐徐展现。
姜素说：“陈阿娇楚服的巫蛊之事，大概就是四方怨气作祟。汉武帝痛定思痛，再也不找什么长生的方法了，觉得这东西害人，必须给治理了。”
“当初费了不少功夫去治理那张卷轴，也就是你们找到的这张地图，但一直不见成效。神灵总是生而复死，死又复生。汉武帝大怒，一气之下，把那些没用的方士一起也治理了。”
直到有一天，汉武帝在建章宫遇到神秘刺客，疑为异人。可是并未记载异在何处，为何来去无踪，最后下落不明。
而在姜素了解的历史中，就是这位异人，为解决这张地图想出了一个办法：既然毁不掉，那不如永世封印。
就像如来佛把孙猴子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总能遇到一个西天取经的“唐僧”来制服这只顽猴。
最终，汉武帝将这位神秘异人派遣西域驻守边疆。下了死诏：四方怨气一有异动，全力封印，绝不可使其入中原。
两千年间，四方怨气多次为祸人间，但又因为西汉这位神秘异人的后代一次次的封印而消失。
姜亦心下一喜，问：“所以，我的血，就是那个唐僧？”
于朗也笑，看来多年奔波，终于要到头了。
钟欣雅却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果然，只听姜素幽幽开口：“对，你的血就是那个唐僧。但是没有观音的紧箍咒，全要凭自己的本事。”
一瞬间，满室静默。
全凭自己本事？
自己什么本事也没有，也不懂得降妖除魔，驱鬼御神，光凭那一滴血，困得住地图吗？
钟欣雅想了想，问：“当神沾染杀戮和邪怨，神力还能维持多久呢？”
没等姜素在电话里回答，于朗迅速地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四方怨气？那我们遇到的，只是其中一方，也就是说还有三方？”
这个问题无疑在所有人心里扔下一块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
再转头去看那两张残破的地图，好像的确曾经一分为四，还有两块下落不明。
这个时候姜亦无比希望外婆能编个谎话，像以前那样模棱两可地说“阿亦，这些事你别管了”。
但是外婆没有，她听见外婆清清楚楚地说：“是的。”
于朗心头一沉。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并不是想听到这个答案，而是想听到姜素否认，引经据典地告诉他，是他想错了，四方怨气是一体的，从头至尾就是被封印在地图里的那一股力量。
姜素说下去：“在上古大战中，黄帝对他的四方对手实施了「大灭」，彻底消灭了他们的势力，以至于「天下四面归之」，尊黄帝为「皇天上帝」。”
“这四方对手就是现在是四方神灵，东方木神句芒、南方火神祝融、西方刑神蓐收和北方海神禺疆，他们居于中国的东南西北四个角落。”
姜亦的脑子里迅速闪回一个个刻在人脸上的“刑”字，大叫出声：“我们遇到的是西方刑神！”
“对，蓐收，刑神、西方之神，少昊的儿子与辅佐神。”
自古逢秋悲寂寥，为什么在古人眼中秋天总是和悲伤联系在一起？大概是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人们的原始思维中，秋天本就和刑罚和死亡之间建立了牢不可分的象征意义。
而背后的原因，就是这位西方神。
***
再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一滴血困得住刑神的怨气吗？
姜素摇头：“暂时吧，它总有办法出来的吧。”
每个人心里都突突的。
手机里传来姜亦的舅舅的声音，大概是催姜素早点睡觉，又传来咯咯咯老母鸡的叫唤声。
还有隔壁王婶儿的声音，她过来送吃的：还没睡呐，今天刚切的腊肉你尝尝，很入味了。她来了又走，顺便还帮忙合上了木门。
火锅店的服务员过来添水，包厢门一开，外面的喧闹声、欢笑声、碰杯声、水沸腾的声音，吸溜通心粉的声音，各种声音，一股脑儿地扑面而来。
愈发反衬姜亦几人的沉默如此不寻常。服务员脸上透出讳莫如深的探究，加了水出包厢的时候还又往回探头了一次。
钟欣雅端着刚加满的茶水喝了一口，又拿起桌上的纸巾，在嘴角边擦了擦，深呼吸一口，露出些微笑容，这才开口：“外婆，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姜亦这才反应过来，外婆还在说话：“这一滴血，能不能困住四方怨气其中的一方，外婆也不知道。外婆已经把所有知道的，都同你们说了。其他的，你们就自己掂量着办。”
“阿亦啊，我知道劝不住你。要是真的遇到什么事，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记得回家的路……”
姜亦眼眶忽的一热。
“外婆，我知道了。”
挂电话前，姜素又说：“你不是有个朋友占卜算卦很准吗？可以问问老天的意思，据说当年断鬼绝神的时候，汉武帝也卜了卦。”
“卦象如何？”
“谁能知道呢，可能只能问当时的方士和汉武帝本人了。”
姜亦挂了电话。
刚才打电话时，听故事的时候，她脸上是挂着笑的，语气是和缓和的，带着隔空安慰的意味。
她得让外婆放心，告诉她，一切都没问题的，我能搞定。
但是电话一挂，她的表情神色就全变了。勉强撑起精神气，说：“你们也不用太紧张了，至少现在我的血能封印这张地图啊。”
于朗想了一下，也说：“以前是四方怨气，都能封印几千年，现在只有一方，肯定没问题的。”
程美儿嘻嘻哈哈笑着：“对，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几二十年，所以现在该吃吃，该喝喝。”
没人跟他一起笑，谁都知道，这些都只是自我安慰的话头罢了。
几人悻悻地出了火锅店。
天公也不作美，水珠裹挟在风里，拍得到处都是，又凶又急。风一阵阵地来，带来了十二月的最新凉意。
于朗一转头看见姜亦，风一吹衣服就随风晃动起来，看得他也心生凉意。
姜亦没注意，她有正心不在焉呢，眼皮子底下突然晃过一抹白。她微愕抬头，就见于朗挡在她面前的风口上，朝她笑了笑说：“今天风大，可别感冒了。”
也许是深夜的灯光沾染了些落寞，氛围无限接近寂寥，少年烛光色的脸忽而像是近在咫尺，忽而又像是怎么样触不到的遥远。
姜亦含糊着应了一声。
她抓紧口袋里的两张破旧地图，思绪从于朗的脸上回来。
原本还以为，都结束了呢。
好像想错了，好像只是……刚刚开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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