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洪的身体一直不大好，胃痛、感冒，几乎夜夜没怎么睡，脾气也是一天比一天大。秦竹自然烦他，可偏偏，那老头死死藏着那两张地图，连碰都不让秦竹碰一下。
也不知道是藏哪儿了，秦竹把越野车里里外外都翻找了一遍，连车座椅的护罩下头都摸了，就是没摸到寻宝地图。
那天晚上，秦竹照例生一处小火堆，不耐烦地问：“孟教授，我们到底还要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走几天，再见不到宝藏，我都要成干尸了。”
“胡说八道什么，咳咳，在这种地方说晦气话！”孟洪大声斥责，“咳咳，跟着我走就是，不用套我的话。”
这一路，两人各怀心思，相处得并不友好，秦竹心里有气，早早躺进帐篷休息。
第二天，天亮得很慢，沙漠的夜晚仿佛长的没有尽头。
风从北面呼啸而来，这一日的早晨宛如千百匹黄色的沙幔冉冉升起，可见度相当低。孟洪一出帐篷，便迎来了比大沙暴更可怕的事情。
狂风吹过，秦竹的帐篷帘子随风起舞，哗啦哗啦地里外晃动。循着帘子有规律的晃动，孟洪朝里望去，里头空空如也。
他进去一摸，睡袋早就凉透了，没有一丁点温度。
有传闻说，古丝绸之路上，有啃食人灵魂的魔鬼，看来，不是谁都有好运气。
只有从魔掌中逃离出来的人，才能活到发现楼兰古城内深藏着的富可敌国的宝藏的那一天。
秦竹的意外失踪，让孟洪心里警铃大作。
孟洪把两张地图贴身放好，抬头看向天空，太阳己经完全升起来，阳光明媚睛朗，以至于十几米远处沙地上的血红色都映照出璀璨的光芒。
他当机立断，收拾帐篷和可用物资，不耽误片刻功夫，从秦竹的尸体上踏过，找到车钥匙，步履从容地离开。
他开着车一直沿着汉长城的土培子往东走，他知道，只要走到游人如织的旅游区，就是安全区了。
走到第四天的时候，车子沦陷，轮胎被盐碱地戳得惨不忍睹，跑不动了。
孟洪开始徒步。
***
这一天，姜亦一行在魔鬼城腹地走走停停，她一路持望远镜搜寻，一天下来也没见到半个活人。
傍晚的时候，于朗找了块平整的地方，爬上一个雅丹土台操纵无人机航拍。
只可惜几圈下来，还是没能见任何一辆车，也没有孟洪和秦竹的影子。
无人机最多只能飞7千米，在操控返航的时候，程美儿和姜亦也爬上雅丹土台上去看。
登高望远，四野风光一览无余。姜亦望了一眼地平线处渐渐消失的圆日，心想，怪不得古代的诗人能写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的诗句。
但程美儿丝毫不觉得美，远处出现散落的小型雅丹，大小不一高度不均，像一个个人头从地上长出来，又像三五具尸体硬生生半埋到沙土之下，千奇百怪的，看得她心头发毛。
无人机图传屏上的图像很清晰，荒无人烟的俯瞰图显得荒凉又磅礴。看了会后，姜亦忽然有些发现：“那里，是不是有人曾扎过营。”
程美儿也看出来了：“对，有烧火的痕迹。”
其他，就再无发现了。
于朗说：“去看看吧。”
那是个适合扎营的好地方，背靠一个大的雅丹堆，几乎没什么风。远处尖尖的土黄色雅丹，连着夜色里被冻掉半边的星星。
于朗说：“应该是竿子哥选的地方，他带队走过好几个无人区。”
姜亦没好气：“那又怎么样，渣男一个。”
姜亦对秦竹的生理性厌恶很早之前就有了，举了个秦竹发的朋友圈的例子：“之前他还在朋友圈里写什么‘穿越浩瀚的宇宙偷走你’，呕，真恶心。偷什么偷，把女人当物品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朗凝视了姜亦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他扶着当扎好的帐篷，笑得弯下腰去。
姜亦纳闷地看着他，这个话题有那么好笑吗？
“干嘛笑得像个傻子？不服啊？”
程美儿反驳：“亦姐，你积点口德吧，人家笑起来明明还可以。”
她凑近姜亦的耳朵，轻声说：“还挺帅的。”
于朗明显听见了程美儿说的悄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半边脸。
姜亦假装漫不经心地朝于朗瞥了一眼，只见他眼睛明亮微弯，盛满一束月光，羞涩而热烈。
姜亦朝着钟欣雅的方向走去，走的时候还留下一句：“装，接着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脸皮有多厚。”
......
第二天，毫无发现，继续西行，穿出魔鬼城，要过盐碱地。
上车，于朗问：“无聊吗？”
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手套箱，里面放着三本书和一本小笔记本，是马可波罗的游记，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和格非的《江南三部曲之山河入梦》。
姜亦随手拿起一本《山河入梦》：“你还看书啊。”
她问的不是“看这样的书”，也不是“看纸质书”，而是“看书”，仿佛看书是件多稀奇的事。
于朗笑了：“为什么我不能看书？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形象？”
姜亦翻开书，只见扉页上大大几个字，写着作书籍介绍：
★ 格非代表作，写给每一个倔强地想要活得更好的人
★ 接受生活的糟糕，但拒绝命运的安排
“也不是。”姜亦的声音低了下去，“要是你妈妈没出事，你的整个人生都会不一样吧？”
也压根不需要去“接受生活的糟糕，拒绝命运的安排”。
于朗心下一酸，说：“人生哪来的什么假设，你不也是吗？没被我硬生生拽卷进这件事，现在是不是已经去当实习老师了？”
“哎，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管一个人的出生、家境怎么样，都会经历逐梦、破碎、坚持这些过程。”说到一半，他忽然觉得这个话题太压抑了，转口说，“算了，不提这些了，可能很多事情冥冥之中都是注定好的吧。”
姜亦把书翻到第二页，这本书居然还是作者亲签版。
于朗瞥了眼，笑笑说：“这个啊，这个签名我自己签的，假的。”
“啊？”
姜亦转头看他，看着看着，两人都笑出了声。
姜亦问：“你喜欢作者签名啊？有笔吗？”
“有，你自己找找。”
“说不定我以后就出名了呢，先给你签一个。”姜亦从手套箱里翻出一只签字笔，在于朗的小笔记本上刷刷划了几下，签了个大大的名字。
写完了还把签名展示给于朗看：“拿去吧，不用谢。”
别看姜亦说话行事生龙活虎，这字是写得真不咋地，于朗打趣道：“有哪个明星的字写得和你一样签得和狗爬似的。”
“这就叫艺术，懂不懂啊，亏你还是个音乐家呢。”
看着姜亦的签名，于朗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对了，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不叫姜亦，名字是三个字的吧？”
“靠，你怎么知道？”姜亦把本子合起来，目光直射到于朗脸上，有些冷漠。
说翻脸就翻脸。
“不能说吗？不好意思啊......”
安静半晌。
“其实，也没什么。以前叫林梦娇，这三个字里面，我一个都不喜欢，所以改了。”
声音渐渐低下去，于朗等了很久，也没听见姜亦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以前的名字，于是转头去看她。
就在这间隙，于朗看见姜亦紧盯着车前挡风玻璃外，脸色凝重：“于朗！前面？！”
“停车停车！快停下，压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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