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对皇后保持着基本的敬重与孝顺,内心始终无法亲近。
他可以与皇后上演一出母慈子孝,也能给予几分真心。
可真要说她有多么重要,也不见得。
他生性仁厚,却也好像……天性淡漠。
这二十年来,除了七七,他的心从未为谁快过。
崔七七听了墨子圭的话,倒是笑得更明艳了:“你可是太子,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我若是不去,那是真的失礼,你罚别人作甚?况且,为了孝顺,我也是得去的。
反正我还要顺道去见三妹……”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墨子圭没再阻拦。
入夜,烛火摇曳。
崔七七欢快地在柔软的紫檀贴皮雕瑞兽花卉床上打滚。
被滚过的床铺微微凌乱,上好的丝绸面料又很快恢复原状。
墨子圭无奈地摇摇头:“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崔七七仰躺在大床上,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丝绸里。
薄薄的红色纱裙铺开在床上,乌黑的长发随意地凌乱在身后。
她艳丽的容颜上都是满足之色,语气也很是轻快:“在经历了荒山客栈的木板床,盟主府又硬又小的双人榻,还有这么多日睡在马车上的痛苦,你难道不觉得此刻能躺在这么软,这么大的床上,有一种回家的感动么!”
墨子圭:如果换做别人,他一定会说一声:“神经病。”
面对七七,他说:“嗯,是回家了。”
回家的感觉,真好。
墨子圭对物质享受一向不太在意。
锦衣玉食自然好,粗茶草舍,他照样住得淡然。
对于一张床,他并没有太多感觉。
但对床上的那个人……墨子圭纤长的睫毛微颤。
特别有感觉。
崔七七大概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诱人。
美人如玉的容颜上是轻松惬意,似水双眸满足地眯起,像一只慵懒的猫儿。
铺开的长发落在大红的衣裳上,与朦胧纱帐下紫色的花卉床融为一体。
墨子圭眼眸微深。
千万不要去有意无意地撩拨一个爱你的男人。
不然他一双眸子就算如明镜,如湖水,也能染上深色的欲望。
崔七七浑然不觉,她阖眸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言兮,你不上来么?这床很舒服的。
以前天天睡的时候不觉得,果然在外头待过了,才知道家里的好……嗯……言兮?”
她睁开双眸,眼睛微微瞪大。
一双极美的桃花眼近在眼前,眼里不再是往日的空灵清澈的湖水,而是如不可见底的深潭。
两人靠的极近,墨子圭纤长卷翘的睫毛几乎要与崔七七的睫毛碰到一起,唇瓣也几乎相贴。
“是你邀请我的,七七。”
墨子圭轻声说。
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身上。
邀请?她邀请了什么?对,她邀请他来床上……可那真的只是字面意思的来床上啊!等等,言兮这是开窍了么?以往她千方百计都拐不了他,现在他学会主动了?他看开了?
墨子圭的确是看开了。
以往他总顾虑着自己的寿数,不忍误了她,想着她能另外找个好人家。
可扬州一行,连容与多看七七一眼,他都无法容忍。
她是他无法相让的人。
如此,言兮没了后顾之忧,才会与她……那般罢。
她以为这是很平常的一句话。
谁知这话就像一盆水,顷刻间把墨子圭眼底的火给浇灭了。
他在她身上停了半晌,忽而翻了个身,躺在她身边。
嗓音还带着几分压抑的喑哑,语气却已经平静了:“明日还要入宫觐见母后,你不能累着。”
崔七七不解,侧首望他:“言兮?”
墨子圭闭着眼,似在隐忍。
“言兮?!”
崔七七顿时紧张起来,“你又身体不适了?”
听出她话中的急切,墨子圭睁开眼:“没有。”
他没在说谎。
可他这样子,要说没什么,崔七七也是不信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得出一个很不靠谱的事实。
“言兮……”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不该在床笫间提别的男子的名字?你……你不会是吃了我师兄的醋了罢?”
墨子圭脸色一黑。
是真的黑了。
原本白如雪,明如玉的面庞上,满是压抑的情绪,他重新阖上眸,不再理她。
崔七七真的慌了,她蹙眉道:“言兮?”
“阿墨?”
“殿下?”
“夫君?”
墨子圭微微睁开眼:“你这丫头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
他怎么可能因为她提一句长安公子就吃醋……不过被她这么一打岔,他心中翻涌的心绪也平静下去了。
崔七七见他说话了,才松了一口气,她担忧道:“你到底怎么了?”
她一直撑着身子,墨子圭看着都替她累。
他一手枕在自己胳膊上,一手摊平,示意崔七七躺上来。
崔七七听话地枕到了他手臂上。
墨子圭这才笑了声:“我体贴你,还不好么?”
“我是习武之人,体质很好的。
就算,就算那样了……也不会有影响。
明天起来,照样能跑能跳。
不信……”
崔七七犹豫了好久才把那句难于启齿的话说了出来,“不信你试试?”
墨子圭这回面不改色:“你体质好,可我体力更好。”
绝对能让你,下不了床……崔七七:大!言!不!惭!崔七七冷笑一声:“眼见为实。”
墨子圭却不说话了。
他不吃激将法那一套。
墨子圭静静道:“七七,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原因。
但不是现在。”
崔七七:屋子里很安静。
“言兮,你还有什么事,是连我都不能信的呢?”
崔七七声音很低,即便是在这么安静的房中,声音也低的几乎听不见。
但墨子圭听见了。
良久,他说:“抱歉。”
崔七七轻轻笑了一声,似是自嘲:“我以为,你已足够信我。”
她坐起身,头落在枕头上,一把扯了被褥:“殿下,这枕头,可比你的手臂软多了。
也比你的心,软多了。”
墨子圭眼眸一颤,莫名觉得心口又开始疼起来。
恰逢此时,蜡烛燃尽,灯灭了。
黑暗中,墨子圭静静的,伸着被崔七七枕得有些酸软的手臂,臂上已经空了,却没有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