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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安在【番外】【舍生取义】

随笔(大多虐)

令弦的脚踏上向氏娘子家的台阶,令弦是官场唯一的女官,今日前来,是来诵读一封诏书,以及一个消息,向娘子儿子战死沙场的消息。她带着些许不忍的情绪敲响她的家门。

“向娘子可在?”

“来了!”

门被打开,令弦看着眼前粗布麻衣的女子,不禁想起了自己模糊记忆中的母亲。

她有些愣神,看着向氏娘子脸上的沧桑,可见岁月不饶人,曾听荀子然说过,向娘子年轻貌美,仪态万方,一点都看不出像三十岁的人。

然也不奇怪,一则那是五年之前的事情,二则,乱世之中,生存之道尚且难寻,哪里有心思窥镜梳妆?

如今,她的脸是黑的,额头眼角布满了纹路,头发也白了许多,佝偻着腰背,不知是何时变得这般老的。

“这位…官爷?”

向娘子见令弦迟迟不曾开口,试探着唤她一声,令弦方才回神过来,双臂合于胸前,向她作了一揖。

“向娘子安好,唤令某阿弦便好。”

向娘子斜着身子看见她身后的兵官,还是规矩行礼叫了大人。

“令大人。”

向氏娘子谨慎,不敢僭越什么规矩,令弦只好随着她去。

令弦扭头看向灶台锅里的沸腾开水,以及案板上的肉。

亲兵统领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将诏书双手捧高,示意令弦快快诵读。

令弦将这黄皮诏书接过,冰凉的触感接触着双手,就像孙潇的死讯一样,让人难以接受。

可所有人都明白,现下便是不诵读,孙潇也已然尸骨无存,令弦缓缓打开诏书,沉重的长叹一口气。

“向氏听诏。”

“草民接诏。”

向娘子规矩的跪下,双手作揖,身子深深叩在地上,她仿佛心中也有几分预感,声音微弱,没有丝毫力量,一介民妇,抛头露面都是难的,无故接诏,绝非益事。

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还略带着几分哑意:“门下,孙家二子孙潇,秉承孙家之仁心,扶弱济困,为国之栋梁,天下之表率,天宝之乱,国难当头。

孙潇大义当前,热血挥于沙场之上。不畏敌军刀剑,不屈不挠,长安城门前,宁死不跪,舍生取义,始终不渝。

特追封加号,赐予其号武安君,赏孙潇之母向氏,白银一百两,黄金叶十片宜居将军府。建庙祭祀,祭拜武安君亡魂,谕令。”

话音落,向氏迟迟没有抬头接诏,仿佛时间静止,她脑子一片空白,并没有想象中的伤心欲绝,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令大人…您方才…说什么…?”

令弦呼吸带着轻微的颤声,她缓缓走近向氏身边,蹲下将她深深叩下的身子扶起。

她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情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令弦,此刻也不忍与这个突然失去儿子的母亲对视。

只得将眼帘轻垂,轻声重复。

“武安君…被虏走,死在了敌军的剑下。”

向氏一时情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一双眼睛要吃人似的盯着她,红红的眼圈里荡漾着水纹,令弦抬眸与之对视,她蹙着眉,鼻子也忍不住发酸。

“武安君…是我儿?”

向氏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衣裙上,留下一处湿痕,她声音颤抖,眉毛拧巴成了一股绳。

令弦看着她,声音小得如蚊子一般。

“是…”

她颤抖着声音再问:“我儿孙潇…?”

向氏的身体开始哆嗦,她重复确认几遍,生怕令弦是认错了她的儿子。

向氏的身体开始哆嗦,三颗豆大泪珠同时从两只眼睛里出来,她重复确认几遍,生怕令弦是认错了她的儿子。

其实,只是不愿承认罢了,不愿承认她的儿子真的死了,她的目光一刻都不愿从令弦这里挪开,等待着她的回答。

“是……”

艰难的说出一声“是”后,向氏的心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给压住,又沉又闷,她能想象到被虏走的敌军是什么样的下场,因为她的父亲孙外祖父就被敌军掳走过。

那时骠骑大将军凯旋归来,她父亲被救回家。

孙外祖母不忍向氏去看,只说过,他人瘦得像副骷髅,似乎随时就要散架,浑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的痂块,严重的地方,伤口一礼拜都不结痂,不断流着脓,十根手指甲盖子被生生拔下。

向氏彻底崩溃,她怕他的儿子也被他们这样对待,尸骨未寒,连个寄托思念的信物都没能寻到。

她瘫在地上嚎啕大哭着,压在心中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嗓子里的凄厉回荡在小小的草屋中,哭出天下母亲的心碎。

令弦心里难受坏了,一下一下顺着向氏的后背,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减缓她的痛苦。

令弦侧着头查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向氏,任由她自己的眼泪从眼角顺着鼻梁骨,落到地上,生为人母,痛失爱子的痛,心如刀割。

“向娘子,武安君舍生取义,永垂不朽,大唐百姓,都记住了武安君的名字。”

向氏哭着摇头,面部充血发红,浓重的鼻音混着哭腔。

“我不要白银和黄金叶…我也不想加官进爵,受百姓叩拜,我想要我儿回家…吃我做的炖肉啊…”

打着颤着声音含糊不清,小得几乎要听不见,却能够这样振聋发聩。

父母爱子,望成材,望成器,望学富五车,望才华横溢,望成为栋梁之才,为国效力,却不愿让自己的孩儿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而选择舍生取义。

建庙祭祀有何用?受万人叩拜又有何用?他的儿子回不来了,永远都回不来了,从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到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只有父母才知这其中的辛苦。

“阿潇说过,待他凯旋,平定战乱,要回家吃许多许多的猪肉,拼出功名,令我衣食无忧…”

身后的几个男人兵官也流下了茫茫两行泪,喉结震颤,哽咽着无法言说的情感,他们也是当兵的,守护山河,提着大刀长枪冲在最前面,用自己的血肉筑成城墙,护住百姓。可他们同样有血有肉,有盼着他们回家搭建竹屋的父母,很难不被其的情绪所感染。

每一次出征,都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站在家乡的土地上,譬如孙潇,就是个极好的例子,此情此景,向氏娘子就像是自己的母亲,而诏书内的文字,下次写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令弦也不知该如何劝导,想将她从地上拉起,奈何向氏不肯,她痛,她心痛如绞,她不想去要那些头衔功名,她认为,这是在喝死去儿子的血,绝非是她想的。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向氏的情绪再一次被推到了高潮,她撕心裂肺的嘶吼着,两只手紧紧捂着沉闷的快要呼吸不过来的胸口,无法抑制的痛哭流涕,发泄着一切,屋里的人听了头皮发麻,被她的悲痛所感染。

她就想让儿子回家,旁的都不重要,什么黄金白银,什么尊贵荣耀,英雄母亲的头衔,都换不回孙潇的性命。

令弦用手指替她抹去几滴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她的情绪久久不能缓解半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伯母…伯母,您缓一缓,悲愤过度,恐伤其身啊。”

“姑娘…我命苦啊……”

一声伯母,一句姑娘,无形之中将二人的距离拉进,向氏瘫在地上不断啜泣着。

“我丈夫十年前病死,大儿子夭折,小女儿前两个月饿死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长到了十七岁,他为国捐躯,死在敌军手里,让我这做老娘的怎么活啊?”

令弦心里头咯噔一下,她看着眼前的农妇,眼珠子左右晃动了几下,泪水积满了眼眶,如泉涌一般落下,她知道她苦,然未曾想到,她竟能这样苦……

麻绳只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此刻所有的安慰,都显得格外苍白。

生于乱世,日子本就过得跟熬油一般,丧夫又丧子,雪上又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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