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山

我时常在想，我们三个人的结局或许不该如此，至少要比这好一点。指尖的鱼腥味，刀尖的腐肉味，喧嚣而又格格不入的世界……

“阿时，你说咱以后会怎么样？”夏夜的风不免有些干燥，酒瓶的碰撞声烧烤的滋滋声，这一切似乎都要预示着什么。“喂，我说哥以后绝对是咱枫镇的警官，以后哥罩着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迫切的穿上那套警服的呢？也许是看到父亲离开奔赴前线时，毅然决然的背影。边伯贤一直在准备警校的考核，他总说自己要比那个人优秀，或许是执念早已穿透骨肉，伴少年寂寥的青春……

“你小子有种！”我借着微醺的酒劲悄咪咪地望向身旁的少年，他的笑染上夜风，明媚又炽热。“那我和宋时以后就靠你了！”爽朗，醇厚……看向少年洋洋洒洒的嘴角，我也下意识随着他笑了。我们三个人许是都醉了，要不然今晚枫镇的风怎么会燥热到可以把我身上的皮囊剥开，抽丝剥茧般袒露出恶欲。“灿烈，我知道你一直想出去，到时候毕业你就放心闯，我会照顾好阿时！”边伯贤咋咋呼呼的嚷了一句，我盯着他看了老大会，这小子从小就嚷着要照顾我一辈子，嚷着嚷着就成习惯了。我刚开始还会反驳几句，可是后来也就只是一笑而过。

“你小子，禁不住夸啊……”朴灿烈灌了一口酒，拍了一下边伯贤的肩。我知道，今天边伯贤醉了，蛾子不停地撞那忽明忽暗的灯。人总是向往远方，又放不下脚下的苟且，当时的我们急切地渴望又期盼着见一见迷雾中的曙光。我借着朴灿烈数落边伯贤的时候，又再一次贪婪地望向他，心中隐秘在角落多年的欲望一点点浮出水面。

“阿时……以后我照顾你啊……”趴在桌子上的边伯贤嘴边一直念念有词的嚷着这句话好多遍。“阿时，伯贤醉了，咱把他送回去。”朴灿烈伸手去扶喝成一摊烂泥的边伯贤，我点了点头，将今晚的烧烤钱压在酒瓶下，起身跟在朴灿烈后边。一路上边伯贤一直念念有词的嘟囔着要照顾我一辈子。

真是的，明明喝醉了，还那么嘴贫……

见朴灿烈扶边伯贤有些费劲，我也搭上手掺扶着他。夜风吹起鬓角的发丝，今晚永不落幕。走了一段时间把边伯贤送回了家，他奶奶一出来就打了伯贤几巴掌，可他还是不正经的笑着吵道要照顾我一辈子，最后被扶进屋内。

最后只剩我和朴灿烈两人了，他朝我笑笑说“阿时，我把你送回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走在枫镇的羊肠小道上。让朴灿烈一直耿耿于怀多年的是儿时只留下一封信，便离开他的母亲。我们三个人各有志向，他说拼了命都要出去，不想一辈子留在枫镇。嘴上说想要去看看世界，其实我们都清楚他想去找那个狠心丢下他的女人。

我呢？我好像也想要出去……

“阿时，今年高三毕业了，我打算出去看看。”我撇过头看街上的零零星火，酒精让我感觉浮在半空，整个人都不好了。“嗯……”我不知道该回他些什么，只是那辆急驰而过的车，划破天际的车鸣把我拉回现实。

“小心！”他一把拽住我，把我拉向他的身旁。像个漏气的球，心里悄悄发瘪。“阿时，你在想什么呢？”他垂下眼眸，一瞬间我感觉那时刻他眼底有些东西溢出来了，他低低地朝我笑了笑。

“没什么，灿烈。”我借着酒劲也回应了过去，也许那些酒后吐真言的人是幸运的，因为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可以归结于酒精作祟。我也是幸运的……

“小呆瓜。”他嬉笑了我句。“才不是！”我抱着他的手臂甩来甩去，摇头晃脑地像个傻子。他也不介意，顺着我，一点点的抚平。我喜欢看他笑，每次他只冲着我一个人笑的时候，我总会有些发晕。快走到我家的时候，心底的酸涩猛地涌上来，我靠着他的肩膀，今晚有些撒娇蛮横地不想让他走。

“阿时，我该走了。”他刮了刮我的鼻尖，我清晰地看到他眼角的笑纹，微颤的睫毛，扫的我心里的酸涩更加汹涌。伴着路灯又或许是月光，我勾起他的小拇指，我们之间挨的很近。“灿烈，别走好不好……”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又顺着我的头发，卷起来了我的发尾。“我们的阿时，怎么今天那么粘人啊。”此刻我可以百分之九十九的确认，他眼底的宠溺是只给我一个人的。

“灿烈，陪陪我好吗？”我一股脑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透着衣物贪婪对吮吸着温度。“那我们的阿时，想让灿烈怎么做呢？”我微微抬起头，今晚好像过分的索求。我环住他的腰，用脸蹭了蹭他的胸膛。“灿烈，别走，我不想让你走。”身前的人也环抱住我，把头靠在我的头顶。“灿烈不走，灿烈永远不会离开阿时。”哄闹般地嘟囔了一句。

“灿烈，阿时喜欢你。”没头没脑……

“嗯，灿烈也喜欢阿时，一直都很喜欢。”悄无声息……

我惊喜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少年。夏夜的风吹气他头顶的发丝。也许我成功了呢？可是，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埋怨地盯着他，他皱了皱眉。用鼻尖碰了碰我的鼻尖，问道“怎么了，阿时？”“你骗我。”我顺着他的鼻尖用额头贴了贴他的额头。“为什么这样想呢？”他隐隐地弯了弯眼角。我们之间静默了很久，抱了好久。“那你跟我走吗？”我闪了闪眼眸，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可以啊……”我感觉醉醺醺的酒气扑在我的脸上，今晚我们三个人都醉了……

我把他拉进屋子里面，摇摇晃晃。“那你陪我一晚。”露骨又明晃晃的话，我第一次说。家里没人，只有我和朴灿烈两个人，父母都赶工，明天中午才能回来。我看见朴灿烈眼底暗流涌动，深不见底。“阿时，你可不能对一个男人这么说……”我想醉了就醉了吧，也让我梦想成真一次吧。

“我没开玩笑，灿烈。”我走上前一步，盯着他的唇看了好久。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唇上附上两片温热。酒壮怂人胆，我也回应了回去。他吻住我的下唇，带着我朝前一步一步的进行，青涩的吻技让我时不时要喘不上气。“阿时，可以吗？”他那明晃晃的欲望也让我望眼欲穿，心脏鼓动地好像要飞出胸膛。

今年我十八岁，朴灿烈也十八岁。

我望着他猩红的眼尾，动情地吻了上去。溃烂就溃烂吧，凋零就凋零吧，我的爱人。

原来人的温度是可以重合的，那么两具三十六度的肉体，加起来是七十二度吗？叛逆吗，也不算是，毕竟都十八岁了叛逆的时间早就过去了，自甘堕落吗？可是也没有人教我们该如何克制自己的情感。鞭辟入里的尘埃，和爱意……

“灿烈，我爱你。”“阿时，以后不要说这句话。”

“我来说……”

我们体验着偷食禁果的欢愉，亚当与夏娃的结果是什么呢？

清晨，我偷偷眯着眼瞧着眼前的男人。两句裸露的身体相拥而眠，心底的青涩让我控制不住的去吻他。吻了吻眉骨，吻了吻眼尾，吻了吻鼻尖。直到我快要吻到他的唇的时候，面前的人才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阿时，你就那么喜欢我吗？”朴灿烈睁开眼睛朝我笑了笑，我羞地满脸通红。想要转身逃避，却像只猫儿一样被他抱入胸怀，少年独有的青柠香涌入我的鼻腔。他低颤地笑着，我埋头在他的胸膛，感受到一起一伏的震颤。意识到我们裸露地相拥而眠的事实，更让我烧的像个熟了的蟹子。

“你走开，讨厌。”我随口的轻飘飘的一句埋怨，倒听起来像是撒娇。朴灿烈把我整个人抱的死死的，我抬头露出脑袋。他那双桃花眼里的情欲是那么明媚，让我心甘情愿的为他沉沦，卸下表面的矜持和骨子里的傲意。“阿时，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一句看似问句的话，确如同肯定得不能再肯定得陈述句。

“要！”我真是个不矜持的坏女孩。

他看着我又好整以暇的笑了出来，用鼻尖点了点我的鼻尖。“我们的阿时，真的好可爱啊。”我用手环住他的脖颈，笑着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灿烈，你还要走吗？”沉默了片刻过后，身旁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走了……”怀里的女孩眼睛亮亮的望向他。“真的吗！”“真的，小坏蛋。”他蹭了蹭我的额头，洋洋洒洒的勾着从未放下的嘴角。我们相拥而笑，是的，我们相爱了。

事后，我趁着父母没回家，我和朴灿烈就像偷情的猫儿迅速收拾好褶皱的被褥，散落一地的衣物。完整无暇……

我抱着他的手臂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家门，镇上一片清净。唯独一男一女脸上洋洋洒洒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堕落就一直下去吧，不要打破这来之不易的美梦。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走到学校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松开了一直抱着他的手，落后了他几步。“怎么了？”他皱了皱眉转头望向我。“让人看见不太好……”我心虚的盯着脚尖，不去抬眼看他。虽然说是高考结束了，来拍毕业照，最后一次返校，但自尊自爱倒是一块遮羞布。特别在这种你带个墨镜就会被戳着脊梁骨暗骂的镇上。

朴灿烈朝我走了过来，揉了揉我的头顶，弯下腰贴着我的耳朵低低切切地用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音量说了句“那你脖子上的红点怎么办啊，小坏蛋。”我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镜子，仔细一看洁白无瑕的脖颈上哪来的红点。意识到他在逗弄我的时候，我气急败坏地捶着他的胸膛。他也不嫌痛，弯着腰笑了老大一会，眼底有些许湿意。我们打打闹闹的跑进校园，刚进班，边伯贤就从位子上跑了过来，我有些尴尬，眼神飘忽。“灿烈，阿时，你们来了！”边伯贤大大咧咧的话语，倒让我这个做了亏心事的人愧疚了半天。“嗯，你怎么来这么早。”我抬眼望去，边伯贤今天特意捯饬了一下自己。洁白的衬衫很适合这时候的他，我以前总说他穿的老里老气，今天倒是洋气了一次。“今天不是拍毕业照吗？特意捯饬了一下。不过，你们俩怎么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边伯贤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我心脏猛地紧了一紧。“怎么了，本大小姐穿这身不好看吗？”我眼神飘忽不定地怼了他一句。“好看，好看，我家阿时穿什么都好看。”边伯贤这家伙又嘻嘻闹闹的说道。

朴灿烈盯着我看了半晌，我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又很快收回了目光。“嗯，昨天晚上很好看。”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我感觉耳朵烧红了般滚烫，于是低下头用长发掩盖着哄闹的事实。“阿时，等会咱们三单独拍张照片！”边伯贤拿着那看似不普通的相机挂在脖颈上朝我和朴灿烈摇了摇。“好啊。”我应了他一声。

拍大合照的时候我站在他俩中间，显得出一个凹字。按下快门的那一刻，边伯贤勾着我的肩膀说了句“茄子”。只是因为人群的遮掩，相机记录下的只有边伯贤揽着我的样子，却没有记录下我和朴灿烈在暗处十指相扣的手。我感觉到，他在我的手心勾化着心，不免又脸上一红。回过头看他，眼底赤裸裸的爱意。

大合照结束，许多人都散了。边伯贤拉着我和朴灿烈到教室里面拍合照，许多照片都是我们三人的，其次是边伯贤非要朴灿烈给我和他照的二人照，最后一两张是我和朴灿烈的照片，我盯着镜头，一开始有些刻意保持距离，僵硬地勾起嘴角，后来，朴灿烈一把搂住我，让我又一次心慌不已。

算了，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茄子！”我也坦荡地笑了出来。因为我十八岁正和爱的人一起，我拥有了全世界。

“灿烈，我报了警校！”“嗯，挺好的。”边伯贤炫耀的说着自己的高考志愿。“阿时，你呢？”被反问的我有些手足无措。“我，我还没想好，你别问我边伯贤。”我蹙眉看向一旁的树，在风中窸窸窣窣的响。“灿烈你呢？”我回过头好奇地看着他。“我想去学音乐。”少年明媚皓齿，我看着他眼里的光闪了又闪。“音乐，这玩意能管饱吗？”边伯贤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对啊，在这个年代音乐能干什么？是成为下一个贝多芬还是无病呻吟的卖唱家。

“边伯贤，你懂什么。没品位。”我有些刻意的发话，事后又懊恼自己的冲动。“哎呦，阿时。其实音乐挺好的，毕竟灿烈小时候一直学吉他啊。”他话锋一转，我傲娇的哼了一声，撇头缓解自己的鼓动。

“阿时，以后你就嫁给我，当我的警官太太，我照顾你一辈子，看谁敢惹你。”边伯贤揽着我的肩膀和我打打闹闹。“走开，谁要嫁给你！”我推了他一把，转头跑向朴灿烈身旁。边伯贤嘻嘻闹闹的再前面说我害羞了，我当时真想一拳打死他。一路上他一直在前面摆弄他的相机，我和朴灿烈走在后面。

朴灿烈晃动的手时不时擦过我的手，夏日的风燥热的抚上我的脸庞，带起我的发丝。后来，他慢慢的勾住我的小拇指最后和我十指相扣。我悄悄地转头看向他，他眼底的一抹笑意被我轻易捕捉到。如果时刻可以定格，我希望永远在十八岁的这年夏天。

“阿时，那你愿不愿意当我的第一个观众。”他低声问道，我愣了愣。

“我愿意。”毫不犹豫且心甘情愿。他又笑了，紧了紧我和他相扣的十指。

“到前面我就先走了，你俩别等我了，我要去洗照片去。”边伯贤随口一句话，让我将我们十指相扣的手想藏到背后。“嗯，好。”这次换朴灿烈应他的话。

我想，我怎么会那么愧疚。

“阿时，你不要想我哈。”我白了他一眼，说了句走开。随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阿时，你跟我一起走好吗？”朴灿烈低下头看着我，我承认我是有这个想法，但是我犹豫了一下。“今天早上不是说不走吗？”小心翼翼的问了他一句。他笑了笑，回道“嗯，不走……”我和他分开的时候在我家门口，我望着他，害怕他的不辞而别。

“灿烈，你要是骗我怎么办。”我故意蛮横的说了一句，下一刻少年爽朗的声音响起。“那朴灿烈就给宋时写一百首歌，唱到全世界，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朴灿烈是个负心汉。”“嗯，你可别当那个负心汉！”我抱住他，蹭了蹭。随即又踮起脚尖想要亲亲他，他故意直着身子让我够不着。我又羞又恼的想要跑回家，结果转身的那一刻又被他猛地拽回来。“小坏蛋……”他洋洋洒洒的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尖。随后就低下头想要吻我，我也使坏般偏头不让他吻到。

最后，还是被他吻的云里雾里的。两眼发昏……

离开的时候，他冲我挥挥手示意让我进门。我点了点头，却迈不开脚，还是直愣愣地立在原地。

原来这就是爱情，当时的我们天真的以为只要不分开，便可以克服一切，永远纯粹的相爱。

回到家后，伯贤传来简讯，让我和灿烈明天去他家，拿洗好的照片。

第二天，我特意偷偷用了母亲的口红，淡淡一层，但是也可以看出来涂了。

“女为悦己者容……”

到了边伯贤家里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出来我涂了口红。但是不知道他脸红个什么劲。不敢正眼瞧我一眼。低着头“阿时，你今天真好看。”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过一会朴灿烈就来了，他看起来有些着急，额头出了些细细的汗。“对不起，我迟到了。”我过去拉着他走了过来，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怎么了？”我不明所以。“你，今天涂口红了？”他细细的温柔像水一般铺面而来洒在我的每个毛孔里。“挺好看的。”我承认我脸红了，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

“快来，阿时，灿烈。”边伯贤朝我们招手，我们三人坐在一起，奶奶端出冰凉的汽水。在夏日的映衬下气泡点点升起，杯壁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我们一起挑着照片，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我和朴灿烈的合照。照片上我们暧昧不已……我迅速的拿起那张，藏在身后。“怎么了？”边伯贤朝我看过来。“没事没事。”我假笑着回答。

“小坏蛋，怎么没事呢？”他又用这低低切切地语调逗弄我，我撇了他一眼。最后，伯贤选了几张照片，我也选了几张，朴灿烈也选了几张。这个夏日，就以这样的结局收尾吧……

“灿烈，你想我吗？”“怎么这样问，今天。”

我闪了闪眼眸，抬头亲了亲他的脸庞。又抱着他的手臂摇摇晃晃。“哥哥……”轻生细语的嘟囔了一句，身旁的人明显一愣。“小坏蛋，你真的很会撩拨人。”他笑着盯着我，低头去吻我的嘴角。

也许，十八岁的宋时和十八岁的朴灿烈真的相爱过。

今天的吻，有些不同。好像更绵长了，更稀碎了，更不舍了……一吻结束，我和他一起回了家。“再见，阿时。”当时的我看着朴灿烈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告别，后来只是傻傻地笑，心爱的看着他离开。

这个暑假，我和朴灿烈失联了。我打不通他的电话，发出去的简讯石沉大海，我和边伯贤一起找过他。结果他奶奶只是说，他出去了一直没回来。我噩耗般的如同行尸走肉。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走，他一定会走……

他骗我，他撒谎了……

他不要我了，朴灿烈不要他的宋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