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十一，十二

十

我得以留下，跟着车队一路南下。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终于在几天后得到了一个荒唐的答案。

我所处的队伍竟是十四年前，燕王受封后奔赴封地的队伍。燕王确实是燕王没错，可却是16岁的燕王。我有些难以接受，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所在的只是死后的一个幻境里。

直到我随队伍回到了广阳府，看着那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还有眼前新建完工的王府，我终于接受了自己回到了十四年前这一荒唐的事实。

管事的婆子依旧是王嬷嬷。来到这里后王府又新进了一批下人，家奴入册的时候她似乎有些苦恼要如何安排我，不知该把我列入客人还是划进下人名单，王爷并没有明确告知，她也不好因着这一小事再去问询。

我自然也是不好意思以客人身份自居的，告知了她我略通曲艺，可以将我安排到乐工名册里。她倒是比王爷缜密些，听说我会弹琴唱曲，开始怀疑我的来历，旁敲侧击的问询我的过去。

我谎称早些时候跟母亲学的，她倒也没在追问。只是知我并非贱籍后也不再将我划入乐工名册里，依旧将我当客人相待。

按时间来说，这个时候的我确实并非奴籍，她就算去官府查验也不会找到我的名字，顶多是查不到我的良家户籍，不过她应该也不会真的去官府查验。

十一

林霄云得知我会些乐曲倒是兴致极大，我想起他爱听琵琶，于是随手弹了一首从古流传的名家著曲。

曲毕。他夸我弹的可比他府里新进的乐工还好，可我看得出，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我刚弹的曲子。果然，他紧接着就问我是否还会别的，可会弹琴。

我愣了愣，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又想起了他那张成熟冷漠的脸，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厌恶和鄙夷，那句“你不配”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瞬间，我不知道该答会还是不会。

可最终，我还是答了会。

一把上好的古琴摆在了我面前，看琴的材质成色，像是宫里的物件，我从前所弹之琴也算是极好，可却无论如何都是比不过眼前这把的。

我小心翼翼的抚摸过琴弦，许久不碰，倒是有些手生，初时起奏几个音有些不太稳，但随后便渐渐找回了感觉。

在弹琴方面，我尚且有些天赋，这天赋也是得过凝香阁妈妈认可的，她也曾是京都名噪一时的乐工，听过无数人的琴音。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到了广阳府，做起了一家花楼的鸨母。

林霄云似乎被我的琴音迷住似的，一曲终了也久久未能回神，一曲不够还让我再来一曲。

我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弹奏起了那首我作出来只弹过一次就惹怒了他的曲子。

我原本只是想试探他是否真的很讨厌这曲子，却没想到弹完后大受他的赞扬，竟兴奋的问起这曲子出自谁手。

我答是我自己作的，他有些惊讶，却并未露出任何鄙夷与猜疑的神情，反而还感叹自己捡了个宝。

我内心疑惑不已，看得出来这时的他是十分痴迷于琴音的，可是为何后来竟会如此厌恶？还是说，后来的他只是单纯的厌恶我所弹奏出来的琴音而已？

十二

如此，我便在燕王府住下，虽然未入乐工名册，但实则就是燕王府的乐工。府内下人传我是个良家子却自愿做那低贱的事，想来是特意为了勾引王爷而来的。只是她们评说乐籍低贱时未曾意识自己也只是奴籍，并没有谁比谁高贵些。只要能活下来，活的好，做什么又有何区别呢。

我不是没打算过离开燕王府，另寻一片天地，或去找寻我的亲生父母，看看他们到底是何模样。可关于他们的消息我却是半点记忆都没有了，母亲离开我时我也不过四岁，到如今还记得的，不过一块玉佩，还有我原本的名字——叶青霜。

疆土之大，有多少姓叶的人家，仅凭一个姓氏，一块玉佩，我又该怎么去找呢。

况且我一无落地户籍，二无钱财银两，没有官府的凭证文书，我出了这个城门甚至无法再进任何一座城池。

我也只能栖居于这燕王府。

只是我没有再用“瑶琴”这个名字，那本就只是我在凝香阁时的花名。我内心其实是不喜这个名字的，像个物件儿，不像个人名儿，就像凝香阁里的姑娘们一样，在那些男人眼里她们都只是随意把玩的物件儿，或许对于而立之年的那个燕王来说，我也是吧。

而如今的燕王听我弹琴时眼里总是带着痴迷和真挚，甚至与我相谈甚欢。或许是因为我不在是凝香阁出来的“瑶琴”，而是和他一样痴迷于琴乐的叶青霜。

我有时也会想入非非，总觉得后来的他口中叫着的那个“霜儿”还有那暗格里的画中之人就是我，可又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是我，那后来的我去了哪里，为何只剩一副画像。

我不敢再细想，但抵不住命运将我推向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