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

东京城郊

又是两天一夜的策马狂奔，吕子岩终于抵达东京城郊，他本就有旧疾，又连日劳累奔波，待到达东京城西，已是疲惫不堪。他本是便装出行，跟随的禁军，也只是暗中保护。

他下了马，牵着缰绳，但看城西西郊的东京百姓，个个手持白蜡烛，似乎在祭祀什么

禁军首领张端上前询问陛下是否需要臣前去查看，吕子岩摆手示意，这些年他忙于征战，很少微服私访，今日便跟着这些百姓到了一处简易的祠堂

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妇人，佝偻着背，正在那里点香烧纸，见他前来探寻，递了支香给他“这位好汉，既然来了，也给白娘娘上柱香吧”

“白娘娘？”吕子岩不解的问

“好汉有所不知吧，这白娘娘就是先皇后啊”

“你们…自发…祭祀先皇后？”

“是啊，好汉有所不知，这先皇后生前节俭，把皇帝赏赐的绸缎珠宝和宫中皇后份例节省下来，换成粗粮和小米，布施给快要饿死的饥民，咱大周光是娘娘设置的粥棚就有上千多家。”

“咱们百姓都亲切的叫她白娘娘，娘娘还是贵妃时就在各个州镇设济慈堂，专门用来接济因战乱失去父母的孤儿。还招来了穷人家的媳妇婆子们照顾那些孤儿，月月给份例，让我们这些为生计发愁妇人们也能自食其力。”

旁边又过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插了一句“白娘娘是皇后，为何不把她做的这些善事告诉皇帝，让朝廷拨款？”

吕子岩看着茶几上自家妻子的牌位，缓缓答道“这皇帝年年打仗光是养活士兵的军饷都是问题，更何况还要安抚阵亡将士的家属。国库空虚成这样，她是皇帝的妻子岂会不知？无非是心疼自家夫君不想给夫君添麻烦罢了”

“白娘娘还把原本用来修建皇家园林的土地，让人开垦成良田，收成一并捐给粥铺。皇帝后宫只她一人，宫女太监却还是是前朝那些数量。娘娘便提前遣散宫女，赐她们份例许她们出宫嫁人，不至于耽误了年龄找不到好人家。”

“白娘娘真是菩萨转世呀！可惜年纪轻轻却惨死在叛军之手，真是好人不长命啊”

吕子岩听了这些如遭雷击，愣在当场。原来牡丹背着他做了这些事。恍惚间，他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她那时安静的坐在小轩窗下梳着妆，他就蹭在一旁撅着嘴抱怨“为何我赏赐你的霓裳羽衣金银首饰，从不见你穿戴？”

她总是笑着调皮的说“怎么了？陛下看我看腻了，嫌我丑啦？”

“怎么会呢？”

“那陛下一定是觉得大周后宫空虚，想给臣妾添置一些姐妹，对不对？”

“当然不是！你别乱说，我从没这么想过！”

她白了他一眼，继续笑着说“这么想也没有关系啊。陛下春秋鼎盛，臣妾也想找些姐妹来分担雨露。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啊，就连我阿爹还纳了一房姨娘呢。再说了后宫里头人多了也热闹，就连打叶子牌也不缺伴儿呢”

“越不叫你乱说，越说越离谱，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他就开始挠她痒痒肉，牡丹就边笑边求饶“好汉饶命啊，奴家再也不敢乱说了”这时候她好不容易梳起来的云鬓又乱作一团…蒹葭宫里的宫人们总是立在一旁抿着嘴笑…

他的思绪又回到现在，他悄声叮嘱左右，皇后份例照常发放并加至一倍，全部用来粥棚和济善堂的布施。

牡丹，原来你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事，牡丹，如果你还活着，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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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宫

牡丹坐在小轩窗下，拿起梳子轻理着云鬓，她拿起昔日妆台上的一朵宫花插在头上。镜子里的美人笑颜如花。

她的夫君蹲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只朱砂笔，专心致志的比划着“别动，就快好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在她额上画了一朵绽放的朱红色牡丹花，花瓣妖娆，栩栩如生。

他的牡丹平日里素雅惯了，却最喜在额上画花钿，这天她早早起床把自己装扮好，端坐在梳妆台前等他下朝，却独独把额头上的花钿留下，等他下了早朝由他去画。

画完之后，子岩微笑着端详了许久，才小心放下手中的朱砂笔，从牡丹身后环抱着她，彼时二人都没有说话，二人就这样相依着、微笑着，看着镜中影儿成双。

良久，牡丹转过脸来看着他，留恋的摸着他的脸，满是爱恋“子岩，答应我，好好保重身体，去完成你心中的志向，好吗”

吕子岩不解，拉着牡丹的双手笑道“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一会儿陪我用些早膳，咱们呢一起接见蜀国使者好不好”

牡丹并未接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 “子岩，你做的对，我从未怪你、怨你。如果你为我一人弃天下大义于不顾，倒叫我看你不起了”

子岩依旧紧紧抱着她，眉头紧皱，他抱的那样紧，好像一松手，她就要离开一样“牡丹，你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近日宫里新来个厨子，做的一手好汤饼，你一定喜欢”

牡丹依旧怔怔得看着他的眼睛，彼此二人眼中都蓄满了泪水 “子岩，你听得懂的，你不要再自苦了，我如今在天上过的很好”

吕子岩声音哽咽，他紧紧抱住牡丹，就是不肯撒手，“你若不喜汤饼，就让他们给你做些清粥小菜，咱们一块吃，你说好不好”

牡丹抬起头温柔的说道“子岩，照顾好我们的曜儿”

“保重好身体，要好好吃药，快些把身体养好。我会心疼的”

“子岩，好好保重…我要走了”

吕子岩依旧紧紧抱着牡丹，不肯松手，可牡丹身体不受控制的从他怀中飘走，慢慢的飘出宫殿…飘向那无穷无尽的苍穹，如同嫦娥奔月般消失于天际…

子岩追了出去

“不！牡丹！不要离开我！”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吕子岩大叫着从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偌大的宫殿哪里有牡丹的身影？

蒹葭宫里一片晦暗。

他左手扶在枕头上，枕巾的一角已经被泪水打湿。

“阿爹？你怎么了？你做梦了？”稚嫩的曜儿被他吵醒，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原来皇帝也会做梦…”

他胡乱的擦了擦眼泪，依旧沉浸在刚刚的梦里，

牡丹，你终于肯入我梦了

牡丹，你说你不怨我

牡丹，你心里还是关心我的…

牡丹，可是我想你。真的想你…牡丹，浮生若梦，我不能没有你。

“阿爹，尿尿”曜儿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

“自己去”

“怕黑”

“……”

“阿爹，曜儿的尿壶孙嬷嬷放在床尾了，阿爹去拿”

“……”

“快去！憋不住了！”

“哦…好…你先别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