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衷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周大营里，吕子岩和众将士已经在中军帐里结束第一场军事会议。此次征长治乃是急行军，主张速战速决。近几日，他们已经部署好长治地区一切守卫，降长治为长治府，为大周府郡，并进行一系列交接事宜。

商议好一切以后，吕子岩独自一人站在沙盘前。纵观天下的地形图，南平、吴越、南汉、南平此等小国积贫积弱不足为惧。眼下较为棘手的就是唐、蜀两国。南唐地处长江以南，依仗长江天险。蜀国地处天府之国四面环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眼下，这两国占据先天有利地形，对付起来没那么容易。如今北汉势力除却连阴山脚下白云理、白云关两位将军手里的四万精兵以外，十三镇已全归大周疆土。

吕子岩计划用十年的时间先灭南唐、再灭后蜀、北伐契丹。若能把后晋皇帝石敬堂进献契丹的燕云十六州收复，那汉人江山三百年国运可定。

这时，赵元朗进账抱拳行礼说道“白老将军尸骨已安置好。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那北汉小皇帝？”

吕子岩并未抬头，依然低头兀自看着沙盘，声音却透露着寒意“斩草不除根，等他来年，春风吹又生吗？”

“是！陛下！那逃至连阴山的白云理、白云关手中尚有四万精兵，陛下打算何时出兵？”

“这个，容朕想想！”

“是！”

“宜廷的伤好些了吗”

“好些了，宜廷混账，这次也是给他个教训！”

贵妃营帐里

牡丹斜倚在榻上，兀自看着前方炉火出神，她新逢父丧本就意志消沉，再加上孕吐反应厉害，一天下来竟什么也没有吃进去。夜幕降临，她蜷缩在榻上，愈发觉得孤独和寒冷，也愈发的思念故乡和儿时的记忆，如果能够回到孩童时代，在父母跟前承欢膝下该多好，那时的她父亲尚在，她多么想父亲再抱一抱自己，多么想听父亲再说一次我的小牡丹呦…

这一整天她都在思考着吕子岩这个人，他自作主张截胡阿爹的回信；不顾阿爹生死贸然攻打长治；答应自己平安把阿爹带回去，却任由他在自己面前自戕；得知自己不想留下孩子竟拿宜廷性命威胁。这一桩桩一件件，让她不由得怀疑她爱的人究竟是个什么人？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几斤几两？

正在这时，吕子岩掀开帐帘进来，外面更深露重，他先到火炉旁烤了烤手，继而走到牡丹身边坐下，握起她的手说“你觉得好些了吗？还总是恶心吗？”牡丹不想搭理他，依旧怔怔的望着炉火，子岩见状，便看向一旁的小太监“娘娘今天都吃了些什么？保胎的汤药都服用了吗？”

小太监支支吾吾的说“回…回陛下，娘娘今天什么也没吃…”

这小太监此话一出，吕子岩便气不打一处来，也许是关心则乱，也许是军事繁重让他压力巨大，他脾气越发暴躁，他疑心牡丹又拿孩子跟自己赌气，面色一沉朝她吼道“白牡丹，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昨晚不是答应我了吗？！”

牡丹本来想解释，我不吃是因为一吃就吐，可看到吕子岩那恶劣的态度，转念一想我为何要和他解释？答应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吗？你不是也没做到吗？话到嘴边就成了反唇相讥“你出征之前不是也答应我了吗？怎么？大周皇帝陛下，许你，就不许我了吗？”

“……”吕子岩一时哑口无言，他是答应过她把她父兄毫发无伤的带回。他…确实没做到！

“吕子岩，那封信我看了！你明知我阿爹心有死志，还执意攻打长治，你考虑过我吗？尊重过我的意愿吗？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是你发泄欲望的工具？是你传宗接代的容器？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当真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牡丹的一番话，让吕子岩更加火上浇油，她明知自己心意却说的那样难听，他瞬间气急败坏，索性吼道“军国大事，你一个女人，你懂什么！长治早在一年前就该灭了！那长治小朝廷本事不大，骨气却不小！我招安一年不成，便等它一年，我招安十年不成，也要等他十年？！如此下去，要我大周金戈铁马何用？我大周何时才能一统天下？”

牡丹见他吼自己，和平日里温柔的子岩判若两人，满心委屈在此刻决堤，她也朝他吼道“你明知做不到，为何要答应我！我那么信任你，你却欺我瞒我，把我当傻子一样糊弄！”

吕子岩见她哭的浑身哆嗦，心里瞬间就软了，暗自懊恼我今天是怎么了，她心情不好又有身孕，我为何不能让着她非要和她硬杠。他神情懊恼，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踟躇着伸出手来擦拭她脸上的泪痕，缓缓说道“牡丹…对不起…大丈夫舍身取义只在一瞬间，我当时的确来不及阻拦。我可以发誓，你阿爹离世绝非我本意。白老将军盖世豪杰、忠义无双，我有时在想如果是我到了和你阿爹同样境地，我想我也会像他一样，做出同样的选择。牡丹…对不起”

牡丹脑海里不禁浮现父亲躺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场景，又开始垂泪，吕子岩看到她如此，说不出来的心痛，上前安慰道“你不要再哭了，莫要哭坏了身子，你一天没有吃东西，我喂你吃饭可好？”说着吕子岩端来茶几上的米粥，舀了一勺至牡丹唇边

牡丹双手抚面哭泣，却不甚把米粥打翻，这米粥全部洒到吕子岩天青色的常服上。

在他看来却是牡丹赌气打翻粥碗，他顿时又没了耐性，暴跳如雷“白牡丹！你不要太过分！你这样下去，我的孩子若有闪失，我立刻就派人到开封府，把你母亲妹妹弟弟全部绞杀，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吕子岩说到做到！”

牡丹错愕得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神尽是忧伤。

被她这样一看，吕子岩目光躲闪，他知道自己又失态了，他很后悔刚才说的那些话

“我吃…”牡丹茫然的说着，一旁的小太监赶快又端来一碗，牡丹捧起碗一口气全部喝下，“好了，我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吕子岩正懊恼自己不冷静又说出那些混账话，想上前去解释，却只见牡丹手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一口气把刚吃下的粥全吐了出来，吐完了伏在榻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吕子岩这才反应过来，牡丹不是不想吃，也不是想赌气，她是真的吃不下去。

他走上前，慌忙把牡丹搂在怀里心疼的说道“牡丹，你可是难受的厉害，你吃不下粥，我们不吃便是，我让后厨给你做些别的？”牡丹仍是干呕，脸憋的通红，恨不得把心肝脾肺全吐出来，他更加懊恼自己脾气不好“牡丹，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混账…我再也不逼你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