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将倾

册封之礼如约举行，大礼在汉宫正元殿举行，兴许是南方战事吃紧，册封场面虽算不得宏大壮观，该有的仪仗也是应有尽有。

我如木偶般被司礼女官牵引着缓缓走上高台，走向我一眼看得到头的人生。

我双膝跪下听宣旨。公公说着什么我一句也听不进去，脑海里驰骋而过的是和子岩在这几个月经历的点点滴滴。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万水千山，想起他看着我时那无限温柔的目光，想起与他缠绵时他炽热的唇，想起他问我那皇帝会用性命护我吗？牡丹，我会！想起他送我的用竹子雕成的牡丹花簪依旧带我的头上。

经过了一天的繁文缛节，我终于成了大汉的皇后，我已疲惫至极。我坐在婚床上，看着高高燃起的龙凤双烛，心里苦闷到快要窒息。呵呵，做了中宫皇后又如何，当真一点意思都没有。

汉帝掀起了我的红盖头。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有些苍老的面容，心如死灰。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他和蔼地看着我说。

可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正当我想着该如何应对这皇帝时，突然只听见外面吵闹得很，似乎有将士高举战报飞奔至承恩殿。

等不及太监通报，那将军扯着嗓子便喊“陛下，周军突袭，承天门已破。周军已攻向皇城！”

汉帝踉踉跄跄跑出殿外，我也跟随着他出去，悄悄躲在帘后

“太尉何在？”汉帝茫然得说道

“半月前长治叛军造反，太尉领精兵十万前去平叛！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啊！”

“风野、罗甸，离得最近的诸镇，可有驰援者？”汉帝仓惶问道，声音竟在发抖，哦，原来皇帝也会害怕。

“周军来势汹汹，封野、罗店、新安、归武四镇都降了！”那将军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陛下…听末将一言，周军自南门长驱直入，眼看要打进皇城！现已无兵增援！陛下！留得青山在！还是快逃吧！”

那将军拔出佩刀指着陛下身边传旨老太监“你！把衣服脱了！给陛下换上！”那太监吓得浑身哆嗦，赶紧把衣冠脱掉给汉帝换上，

“你！穿上陛下衣服！快！”那太监吓得跪在地上求将军饶命，说着将军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快！不听话宰了你！”太监颤抖着穿上龙袍戴上龙冠，未等他穿戴好，那将军一刀刺进那太监心脏，只见那太监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那将军拽着皇帝胳膊仓皇逃窜，消失在夜色里。

承恩殿的太监宫女见状，全都四下逃窜，有的手里抱着包袱，有的索性拿着宫里的金蜡烛台逃走，一时间宫里乱作一团。

渐渐的，这宫里便没有了人声，此刻的承恩殿好安静，再也没有教养嬷嬷跟在我身后讲规矩了。我拖着红色的嫁衣从后殿走出，随意的坐在乘恩殿前的石阶上。看着南方天空漫天的星河被战火染成了红色，天空好像流着血泪一般。

朝为殿上皇，昔是阶下囚。果然是非成败转头空。

我想起子岩说的五日灭一城，十日灭一国。朝代更替竟如同翻书一样快，留给后世的只是青史上的几行字。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这个王朝，好像这个王朝从未存在过。

我心里说不上是喜还是悲。我，汉后白氏，究竟是不是大汉的罪人？大汉26年国祚竟然在今日因我而亡！我的父兄在长治也不知是死是活…想到这些，我的心里一阵悲怆，两行清泪滑落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被战火染红的天空慢慢暗淡，深夜的风吹在我的身上，有些冷。

我听到远处的马蹄声呼啸而至，大队的人马赶来承恩殿，为首的黑脸将军下马抱拳“大周副都使刘存义迎接皇后凤驾，请殿下移步正元殿！”

正元殿乃大汉正殿，看样子他已攻克皇城。享国祚26年的大汉竟在今日亡了…

我起身，扬着头背脊挺直，仪态万方，随那黑脸将军而去，亡国之后，何以言勇？我虽谈不上多么忠君爱国，但我白府上下蒙圣恩多年，我又被册封皇后，着实不想丢了大汉最后的体面。

我走到正殿，龙椅上端坐着的是我那朝思暮想的情郎。他身着将军战袍，浑身浴血，英俊的脸上被溅了几滴血。此时的他多了几分杀伐狠戾。一路上不知斩杀了多少人命。

他似乎没有看到我，双目通红得瞪着那跪在他脚下的老者。

地上跪着的是今晨与我拜堂的夫君，他终究是没能逃得出去。他披头散发，颤颤巍巍，看起来像一个行之将木的老者，哪里看得出是昔日帝王？

“刘乘业！我姑父扶你登基，你却杀他一家37口，连尚在襁褓的婴儿也不放过，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子岩缓缓说道

“成王败寇，朕没什么好说的，要杀便杀！你动手吧”汉帝闭着眼睛淡淡的说道

“你这卑鄙之徒，纵使把你凌迟也不为过，杀你当真是脏了本将军的手！”他给右侧副将使了个眼色。

那副将抽出佩刀，径直走向汉帝，砍瓜切菜一般砍下了那汉帝的脑袋，只听见噗嗤一声，血溅三尺，那人头便生生滚落在地。

“收好那皇帝人头，用冰镇上！本将军要带回去亲自献给圣上”子岩斜眼瞅了一眼涓涓流血的人头，看向远处的天空“姑母！今日孩儿大仇得报，你泉下有知可会瞑目？”

我走到正殿前，好巧不巧的看到这一幕。我亲眼看着白天和我拜堂的夫君，只一瞬间就剩下鲜血淋淋的人头。

这一刻，我觉得这样的子岩如此陌生，好像我从来未曾了解过他。

这时他看到了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我，脸上忽闪而过重逢的喜悦，继而变得温柔“你瘦了”两个月未见，这是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他伸手去抚摸我的脸，我往后一撤步轻轻躲开，他的手悬在半空，他一愣，随即放下手笑了笑，“本不想让你看到的，让你受惊了”我没有答话，并没有感到重逢的喜悦，反倒心里有些许悲凉。

我看着远处堆积如山的尸体，获胜的周军正在清点战场。我册封皇后的仪仗还未撤掉，这地上流淌的鲜血就已经染红了整个广场。

如果汉帝不册我为后，会不会就不会有今日结局？这一天至少不会来的这样快。

为何灭我大汉的偏偏是他？

为何再见到他我的心里没有一丝的欢喜？

我大汉的儿郎死的死伤的伤，难道是因为我吗？

我究竟在这乱世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好怕，真的好怕。却不知道自己怕些什么，不知是对未来的恐惧还是来自良心的谴责。

“牡丹？”他轻唤我，他双手晃着我的肩膀

“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我打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牡丹？是我呀！你的子岩！别怕，都结束了！我来带你回家”他再次走向我试图安抚我

我又往后退了几步，眼里蓄满了泪水“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求求你！”如果我的爱情要用无数条汉军性命和一个国家的灭亡来成全，我宁可不要

子岩眼中满是关切，流露出我熟悉的温柔“好…好…我不过去！你冷静些，牡丹…”

“来人！带皇后娘娘去周军营帐休息”两位士兵走到我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牡丹，你受到了惊吓，到我的营帐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了”

这一切，真的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