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有的私心

依旧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同于齐淮，这一次谢恩，仿佛满不如初次真诚，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也无心去听他讲话。

心中的情绪，如同一只被压制许久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就会不受控制跑出来。

胸无大志，不可成器…胸无大志…不可成器……

她脑中不断回想着欧阳安的这句话，她一瞬间心跳加速，不知是一时脑热，还是真的决定好，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一时间令师徒两人有些发懵。

“天可怜见，小女七岁被卖入侯爵府，出逃至定州，还望先生怜悯，收留于我，小女愿在书院为先生当牛做马，只要有我一口饭，小女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绝无半句怨言。”

她一头叩在地上，宋宽低头静静凝视着她，沉默而不语，发白的眉毛紧缩着，大概是对此事极为不满，一言未发，转身离开。

“师父…”

修竹轻声唤着他，然而并未起什么作用，听到声音的阿弦抬起头，只剩下他远去的背影，还有修竹。

修竹也对此事不悦，下跪又磕头，本就折煞难为人，若单是谢恩也就罢了，看似是请求报恩，然对宋宽而言，只会让他难做。而对于修竹，何尝不是愈加厌恶？

阿弦并未考虑到这一层，十一年来，她只想要怎么样活着，还未曾想清楚，修竹俯身攥住她的臂弯就往外走。

到书院门口，少年扯着嗓子。

“拿着你的东西，出去！”

她一时情急，不慎摔跪在地上，院外的雪花无人理睬，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花。

干瘦而又身子修长的小娘子跪入雪中，她的眼眶下依然裂开着皲裂，嘴唇被冰冻得通红。北风轻抚着她额上凌乱的发丝，倒显得她更加无助可怜。

“小郎君…我…”

“你给我起来！你在这跪着，倒像是我师父欺负你？你若不想给我师父惹来口舌纠纷，便速离此地，永远不要再来！”

没等她说出些什么，修竹的声音骤然抬高，直接打断了她。

少女闻言，提着裙摆，身姿挺拔而起，她新知宋先生于她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都不能给他惹来祸事，她声音轻缓又怯懦，满是卑微：“求郎君可怜，只要能有我一口饭，有一容身之所，我什么活儿都能干……”

“满口胡邹！”

修竹的嗓音又提高了一个调，他仰着头，高挑的眉毛在眉间紧锁着，眼底带有几分温韫。

“你去做道姑，去瓦舍客栈里做事帮忙，挖了野菜去卖，饭食住所，怎么不能有？”

修竹一语道破，她无言以对，因她的确不止想要容身与饭食。

少女垂下秀眉，倩影如画，悔意浮现于纤细眉弯，黯淡无光的黑瞳幽幽望着地上的白雪，她内心愧疚万分，此事她的确欠妥太多，宋先生无私施援，自己却……

她觉得自己就像农夫与蛇中的蛇，以怨报德……

“是我不对…我承认…”

少女还想为自己说句话，两全的法子不是这样容易找的，她现在想不出，如何能不惹先生厌恶，又能留在这。

话语在这里止住，轻微抬起眼眸，看着眼前的少年，修竹听到道歉后早没了开始时的趾高气昂，装作不经意的看向别处。

“小郎君，让我进去与先生道个歉好不好？我道完便走…”

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她刚想要抬脚踏进门槛，修竹眼疾手快，挡在她身前，少女抬眼看着比自己高不多的他，只觉得胸口有些闷，脑袋有些昏沉。

再加上天儿冷，北风嗖嗖往鼻孔里灌，不禁让阿弦有强烈的窒息感，口鼻一起呼吸着。

“走？你当然该走，若你道歉是为了所要原谅，那也不必了，拿着你的东…诶！”

眼前的小娘子脑袋一沉，半睁着眼睛，直直的往后倒下去，本而想骂她的话全部截住，转变为一声惊呼，他下意识去拉住她的胳膊，拉是拉住了，可姑娘晕了，颈部微微仰着。

他走到少女身边蹲下，少女的脑袋随之倚靠在他大腿上，修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可以听出，他有些心焦。

“喂，你…你醒醒啊…”

他拍了几下，少女一点反应都没有，修竹急得直皱眉头，瞬间后悔方才的举动。

“我…我不骂了你…你…诶呀……”

在雪里冻着也不是个办法，他伸手将阿弦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轻巧地抬起她的膝盖弯，稍微一用力，阿弦在他怀中腾空，她暂无有意识，脖子依旧往后仰着。

修竹见此情景，耸着左肩，身子微微后仰，轻微一颠，脑袋靠在了修竹温暖的胸膛处。修竹往书院跑去，边跑边喊：

“师兄！请医官！请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