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丁程鑫推开门，沁人的凉意扑面而来，他闻到灰尘的气味，微微侧身让开了一步。
早就知道老爷子在养病，只有管家和贴身女佣在身边照顾，可丁程鑫环视一圈，并没见到这两位人物。
空间宽阔的房间里光线不好，悬挂着的水晶吊灯光芒黯淡，入目除了风格各异的收藏品，还有一扇厚重的中式木制描金花鸟图四折屏风，苍老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
“咳，是小祺来了吗？”
这声音有些耳熟，丁程鑫警惕地眯起眼睛，抽出腰后的枪拿在手上，边上前去，边模糊地应道：“嗯。”
“来了就好，你去琴边，给爷爷弹一首曲子吧。”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中气也不太足，说完一句就咳了两声。
门边的古董柜旁摆着一架华贵的三角钢琴，看上去价格不菲。
丁程鑫本想直接绕过屏风闯过去，但他想了想，打量了那扇高大得几乎隔断一切视线的屏风一眼，还是抬起脚步朝钢琴走去，在琴凳旁坐下了。
丁程鑫不会弹琴，手指在光滑的琴键上轻按了一下，钢琴便发出清脆的声音，撕裂了房间里沉重的寂静。
丁程鑫有些晃神，这是简亓的钢琴吗？
他轻抚着琴键，闭上眼，试图回忆梦中的简亓弹琴的模样，眼前浮现的却是马嘉祺坐在小木屋二楼的小房间里弹琴的样子。
他有一瞬分不清。
他迟迟不弹，屏风那边的老人似乎也不着急，只开口吩咐：“咳，先把窗户关上吧。”
丁程鑫的怀疑愈加深重，起身去关窗，把越来越大的风关在窗外。
他不再回到琴旁，立在窗下，继续等待屏风后面的人的指令，可那边的人不再出声，场面便凝滞得好像在对峙。
丁程鑫皱起眉，他觉得不太对劲，这像是在……拖延时间？
难道老爷子知道他要来？丁程鑫皱起眉头，捏紧了手中的枪，提步朝屏风后走去。
“叩叩。”
有人敲门，丁程鑫的脚步顿住。
“老爷子，船上的客人到了，管家说可以开宴了。”
船上的人见过他！丁程鑫心一紧，他出声：“先别……”
“走吧，”屏风后的人慢慢道，“小祺，你过来扶我。”
30.
老爷子跟丁程鑫想得不太一样，他阖着眼皮坐在轮椅车中，满头银发，皱纹深刻，却并没有丁程鑫想得那样年老。
他睁开眼睛，面前站着的身姿颀长的年轻人很明显不是他熟悉的钢琴师。他脸上浮现出些疑惑，张开嘴要说什么。
丁程鑫举起了枪。
“诶，这门口守着的人呢？怎么不见了？”门口的女佣久久听不见里面的回声，疑惑道。
苍老的声音回应道：“今天开宴会，随他们玩去吧。阿香，你先下去吧，我待会就来。”
“是。”女佣提醒道，“您要走的时候按铃，我来给您推轮椅。”
“不用，”老爷子偏开头避开丁程鑫几乎贴着他太阳穴的枪口，声调四平八稳，“小祺在这里，让他照顾我吧。”
“是。”女佣不再说话，似乎是走了。
丁程鑫松了一口气，把枪口移开了些：“多谢老爷子。”
老人在枪口下也处变不惊，又阖上了眼睛：“年轻人，你不是岛上的人，你来找我，是要什么？”
丁程鑫垂下眼睫：“我替一个人，来要自由。”
老爷子笑起来：“呵呵，自由，我也没有自由。”
“你是大人物，简家自然不会放你离开，可他是小角色。你一句话，就能送他走。”丁程鑫冷道，“他叫马嘉祺，曾经想要走但没有成功，被你们弄瞎了的那个钢琴老师。”
老人又沉沉笑了两声：“年轻人，你太天真。”
丁程鑫在这笑声中听出些古怪意味，他皱起眉头，随即遽然转过了枪口：
“你不是……简民城！”
连马嘉祺都知道他是谁，简民城怎么可能不认识他，怎么可能叫他“年轻人”！
他在骗他！这是个局！
29.
丁程鑫回想今天发生的顺利得离谱的一切，所有疑团终于都有了答案。
他攥着枪的手青筋毕露，语气也压抑下来：“你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
老人也没有了伪装的意思，起身从轮椅上站起来，任他拿枪指着头，却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和口吻：“我姓温，你应该见过我。你今天用的邀请函，还是由我亲手送到小祺手上。”
丁程鑫想起一个银发的影子，那时他躲在阳台上偷听，没有见到那个人的正脸，但马嘉祺给他介绍过：“你是管家？”
“是的，”管家点点头，笑了起来，“年轻人，你为你的小情人要自由，我的主人也想要自由。要离开这座岛，今天是最好的机会。”
“你们把船上的人叫来，不是为了开什么宴会，是想瓮中捉鳖，弄死他们？”
老人点点头：“可我们这里没有武器也没有职业杀手，更没有身手好到连大少爷亲手挑选出来的心腹都能做掉的人。”
“所以你们把老子套出来给你们当打手？”丁程鑫冷笑，“我凭什么帮你们。”
“你是可以置身事外，”管家点点头，“也能全身而退，毕竟你曾经赤手空拳登上那艘足足有四十多人的船还能偷了东西逃走……可是，你的小情人他能吗？”
丁程鑫咬紧了牙：“你说马嘉祺？”
“小祺是个瞎子，”管家慢悠悠地说，“手无缚鸡之力，要抓住他根本不费事。我已经派人去请他了，如果今天船上的人活着走出这座庄园——那他就要死。”
丁程鑫目眦欲裂：“你们……！”
管家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笑容得体毫无破绽：“丁先生，选择权在你。”
丁程鑫脑中电光火石，他脾气并不好，最痛恨有人威胁他，他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几乎就要扣下去，让这个威胁他的老东西被一枪爆头。
可他的余光扫到了角落里的钢琴，男孩坐在琴边弹奏的侧影在他面前浮现。丁程鑫眼眸血红，颓然垂下了手：“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如果今天你们成功，带马嘉祺一起走。”
管家有些讶然，许久才表情复杂地点点头：“当然可以。”
“还有，他不是我的情人，我爱人叫简亓。”他平淡地补充，“……已经死了。”
30.
奢华典雅的宴会厅上空盘旋着优雅的小提琴曲，唱片机缓缓转动，音乐泉水一样流泻出来，铺满整片空间，只不过此刻没有人有心思欣赏。
在十分钟以前，船上的人身着黑衣涌入了庄园，他们的人数众多，大多配着枪，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气息。
领头的简铢脸色阴沉地坐在餐桌的首席，他手下的人依次入座，几乎将整张方桌占满，仅有末尾的一个座位空置下来。
宴会上的其他人瑟瑟发抖，大都躲在角落和保镖的身后，不敢和他们同坐一席。
丁程鑫探身向下看了一眼，估算了一下对方的火力，偏头问身旁的老东西：“你们有多少人？多少支枪？”
管家有些难堪：“庄园上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只有十几个保镖算是武力，现在只有一半在庄园里，至于武器……”
他停住不说了，丁程鑫品出些不祥的意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你们没有枪？”
管家无奈地点点头，丁程鑫闭了闭眼：“你当我是战神？那一半保镖去哪了？”
“他们去船上抢武器了，我们要尽可能拖住时间，等他们带东西回来。”
丁程鑫皱眉：“他们能成功吗？”
这次管家莫名地十分笃定：“能。”
31.
“老爷子呢？”简铢的声音低沉嘶哑，连声音都和脖子上的刀疤一样狰狞。
餐桌旁的女佣战战兢兢地弯腰解释：“老爷子身体不适……”
简铢冷冷地把枪拍在桌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女佣吓得直发抖，连忙道：“我、我再去请……”
“不用请了。”温文尔雅的银发老人从楼梯边走了下来，一边向简铢点头致意。
出人意料的是，刚刚还戾气满身的简铢看了管家一眼，竟然冷笑着打了个招呼：“温叔。”
他语气并不客气，但好歹是给了个面子。
管家笑盈盈的：“多年不见了，铢仔。”
“不多，三四年而已。”简铢不怎么装笑脸，也并不是真心尊敬老人，只寒暄一句又垮下脸来，“老爷子不出面，温叔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在这。”
“不是来参加寿宴的？”管家处变不惊。
简铢冷笑：“丁程鑫，交出来。”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管家的笑一点也没褪色，“丁程鑫，该在大少爷……不，现在是家主身边了吧，你们有什么过节？哦，铢仔你瞧，我老东西老糊涂了，都忘了要不是他，现在得家主重用的，应该是你啊。”
简铢被他嘲讽得脖子上的疤痕都鼓起来，看上去更加可怕，他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眼神凶狠，声音嘶哑：“别装相，你不过也是颗弃子，我现在杀了你，就像杀一条狗一样简单。”
管家微笑着：“是吗。”
简铢抬起手举起枪，毫不犹豫地朝管家开枪，然而枪响的下一秒，飞来的子弹穿透了简铢的后背，血液噗地炸出来。
他震惊地捂着伤口回过身，见丁程鑫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望着宴会厅，在开下一枪之前还有闲心朝他笑了一下：“找我？”
简铢的手下们立刻开始向上开枪，有人迅速跑向楼梯意图跑上二楼，却没走几步就被丁程鑫的子弹贯穿身体，滚下楼梯。
原本就紧绷的场面彻底混乱，枪声和子弹穿梭的声音尖锐得要撕裂耳膜，佣人们尖叫着向外逃跑，管家和保镖们没有枪支，只能掏出刀，和简铢的手下混战，再抢走他们的武器，他们熟悉宴会厅的每个角落，知道寻找躲避和进攻的地点和契机，一时之间竟也不落下风。
丁程鑫一个人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子弹消耗得很快，汗水滴下鼻尖，他躲在柱子后换弹夹的时候咬着牙想，他妈的不会今天就要去见简亓了吧！
他探出半个身子回身又打出一枪，一颗子弹破风而来，“咻”地贯穿了他的肩胛骨！
丁程鑫瞬间眉头拧紧，冷汗密集地冒了出来，他低头去看，仰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大滩的简铢还没有闭上眼，手里枪的枪口正对着他。
放冷箭？丁程鑫抹了一把血，顾不上左肩的疼痛，右手抓住二楼的栏杆，灵巧矫捷地翻了出去！
他用剧痛的左手握紧了弹簧刀，在落地的一瞬间向简铢扑去，一刀正中简铢的心口！
简铢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把熟悉的刀尖闪耀着寒光向他飞来，丁程鑫的眼睛比刀光更冷，刀没入血肉的声音细微而清晰，简铢血肉一凉，死亡的阴云瞬间笼罩了他。
他终于被最恐惧的噩梦杀死。
子弹从四面八方飞来，丁程鑫躲避不及，腹部又中了一弹，血流汩汩。他把简铢的身体翻过来挡了几枪，退到了宴会厅的圆形罗马柱后。
简铢的子弹穿透了他的肩胛骨，血肉被灼烧撕裂的痛感真实而深刻，剧痛让他握刀的手颤抖着，血大股流淌，浸透了他的整只左臂。
腹部的伤带来的失血更严重，丁程鑫痛得有一瞬间的失神，感受到身体的温度正在被快速流失的血带走。
他捂紧伤口，成了猎物。
丁程鑫意识模糊，咬着牙硬撑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干脆同归于尽算了……多弄死一个赚一个！
他握紧枪正要出去，外面的枪声陡然激烈了一阵，随后就归于寂静。
“丁哥。”
是他熟悉的声音。
丁程鑫以为是晕厥前的幻觉，但又实在真实，他捂着不断流血的伤口，扶着柱子艰难地站了起来，抬起眼睛。
那个原本应该被庄园的人劫持的、亲口跟他说过不会用枪的、在他的印象中始终柔弱无力的小瞎子，正拎着一把还在冒烟的枪，直直朝他走过来。
他眼前已有重影，虚弱得说不成完整的语句：“你……怎么在……”这里。
马嘉祺上前来抱住了他，身上还有冷风和硝烟的气味。
马嘉祺撑着他的身体，把头搁在他肩窝，轻吻他他淌着血的耳垂，在他耳边轻声说话，像恋人絮语。
丁程鑫的意识稍稍涣散，听到的声音忽远忽近，但不妨碍听得清晰：
“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丁哥。”那人叹着气，轻抚他的头发，语气轻柔，饱含心疼与无奈，像是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你难道不好奇，他们怎么会知道你一定会来庄园？”
丁程鑫睁大眼睛，马嘉祺沾上血迹的唇轻轻一弯，在他耳边吐出一个称呼：“阿程。”
“他们说的主人，不是老爷子，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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