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欢喜

月色很美。

今昭的手机铃声响起，是一首钢琴曲，“秦屿川。”今昭接了电话轻轻的喊了对方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带着些微缱绻，仿佛包裹住电话那端的人。

他道：“怎么小心翼翼的，阿音，你现在不会是在被窝里偷偷和我打电话吧？你说，我们这……像不想是在偷情？”

今昭拍拍泛红的脸：“别乱说，我现在花园里。”秦屿川好笑的摇头，这会儿他还真觉得自己跟个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

“这么晚了还没睡？睡不着？”秦屿川问道。

今昭：“嗯。”

秦屿川转身，将宿舍里的椅子拖到窗前，问他：“怎么，想我想的都睡不着了？”

“……”今昭顿了顿，说，“我只是有点不习惯……秦屿川，你以前在一中的时候，都是做些什么？”秦屿川眉毛一挑，“高三么，不就是学习？也就放学之后和同学们吃饭玩一玩……我那时候刚转学过去，和他们也不是太熟。”

今昭盯着天空的星月，喟叹：“要是我那时候认识你就好了。”秦屿川补充：“我们现在也刚刚好。”

今昭好奇道：“江泊淮说你高中的时候和现在一点也不一样，真的吗？”

“我？”秦屿川低声笑了，“我自己倒是没察觉……那小子当时应该挺关心我。以前不是很成熟，对一些事情也执念很深，所以把自己逼得有点紧……所以呐，我现在就等着赶紧退役。”

“秦屿川，C城今天天气好吗？”

“很好，现在还有星星呢。”今昭也笑了，他闭上眼，听着手机里对方的呼吸声，想着秦屿川此时就坐在自己的旁边，一起同坐在这片星空下。

*

今年手按到上面，感受铁的冷意。他怪异的笑着，身体还带着莫名的颤动，忽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今年一愣。

“今年。”

这样直呼其名叫他的只会是一个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了，今年自嘲的转身，看向那个自己血缘上的表哥。“今朝，真巧啊。”今朝垂眸，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表，开口：“不巧，刚出来就看见你了。这么晚了，不去休息？”今年抬眼看他，“今朝，我只是有自知之明而已……你们把我扔在那栋监狱一样的房子那么多年，这次把我接回来，我还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没想到啊，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你们的宝贝阿音走了，你们寂寞了，你们空虚了，你们需要一个玩意儿了，所以就把我接回来了是不是？”

“我在你们家里面看你们的眼色真的是看够了！”今年吼道，他抖着肩膀笑起来，最后甚至是癫狂了一般：“我算个什么东西，今朝，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什么东西？我爸妈早就死了，我在今家还有什么立足之地，全都是，全都是你说了算。我，哈哈哈哈哈，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玩意……”

今朝上前扶起站立不稳的今年，他皱着眉，问他：“今年，你今天没吃药是不是？”他的初衷是想着今年现在身体和情绪都稳定了，所以把他接到今家来。等他再稳定一段时间，就可以放他出去自己发展。

可能是今天受了老爷子和今昭的刺激，让他多想了。

今年深吸了一口气，抓着今朝，他像是哀求一般，“今朝，你让我走吧，你们今家能不能别管我了……我改名改姓，我不出现在B市，我是死是活，都别再管了行不行……”今朝闻言，若有若无的嗤笑一声。他此刻背对月光，叫今年看不清他的神色。今年脱力跪在地上，面前的人捧着今年的脸，像是强忍着愤怒，他凑到今年耳边，一字一句道：“今年，你这辈子都刻着今家的姓名，就算你今天走出这扇门，你死在了那条大街上，你流的血，都混着今家的名头。”

“子也……你……”今年声音有些颤。

今朝的额头抵着今年的额头，“今天你有点不清醒，听我的话，回你的房间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明天来我的书房，我需要和你好好谈谈。明白吗？今年。”

今年仰着头看着今朝，他痴痴的睁着眼，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

他只穿了一件短袖，右手手臂的内测，一片针孔留下的印子。

“我明白。”

今朝目送着今年回到房间，才送了一口气。他站在原地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浑身疲惫的很。

今年的毒瘾是他在国外沾染上的，当时今家一大家子人都被这消息惊出了汗。今年的父母在车祸中双双逝世，当时大家只顾悲伤，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少年。后来今年也很少和今朝们亲近，高中就只身去了国外。

今年一去就这么没了音讯，老爷子见着他就想起自己车祸去世的儿子，所以也很少提到他。

今年仿佛在今家消失了一样。

直到今朝开始接手今家，才慢慢打听到了今年在国外的近况，说实话，不是很好，虽然经济上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种种行为，无不宣示着他的堕落。他跟老爷子提出想要把今年接回国，老爷子沉默了一晚上，最终应允了。

年纪大了，总是希望儿孙绕堂的。

就在派去的人去接今年的前一天晚上，今年出了意外。

今年平时在国外花天酒地仗势欺人，视他为眼中钉的人很多。再加上他是今家的人，众人对他更是忌惮。今朝之前一直打听今年的消息，不知被谁透露了出去，于是国外的一些人开始打起了一些歪主意。

找茬这种事情，是很容易的。

等今朝收到消息的时候，今年已经被关了一天一夜了，关押他的是Y国的黑手党一方。今朝思索良久，最后决定自己亲自飞过去接人。和对方头目周旋了将近一周，今朝才把人给救出来。

今年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时不时还会出现幻觉浑身抽搐，今朝察觉不对，连忙找了私人医生，“毒瘾犯了。”医生看向今朝，神色紧张，“看他这样子，像是吸食毒品过度。”

今朝站在窗边，手中的烟明明灭灭，他看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今年，问医生：“能戒吗？”

“可以是可以的，只是有点困难。”医生如实回答。

“能戒就行。”今朝吐了一口烟，当晚就把这个事情告诉了老爷子。老爷子暴跳如雷，要把今年给赶出今家，“今家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人，让他给我滚！”

今朝不知道今年是被黑手党注射的毒品还是他自己之前就在吸食，他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爷爷，小叔家就只有今年了。”今朝哑声道。

于是今年就这么留了下来。

今朝抽完了一支烟，才慢慢往花园那边走去。

今昭早就打完了电话，他看着今朝，开口问道：“大哥，年表哥他怎么样了？”

今朝挨着他坐下，“没事，你不用担心。”今昭见他脸上带着疲态，“大哥，咱们回去休息吧。”

今朝摆摆手，“我还有事与你说。你在部队里认识的那个人，是叫秦屿川吧。”

今昭一愣，咽了咽，“是……大哥，我，我其实……”今朝瞥了他一眼，“我没有拆散你的意思，你的选择我不想做太多干涉，你只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就行了。”

随即，今朝话锋一转，“只是，阿音，做任何选择都要有承担后果的魄力，当你下决心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不仅要考虑爸妈怎么想，旁人怎么想，还要考虑世俗怎么想。你走的并不是一条康庄大道。”

“阿音，当初你因为时琛伤心欲绝，你爱他吗？你不爱。”今朝淡淡的开口，眼神看着远方，缥缈得很，“我们都流着一样的血液，今家的人对任何人都很慷慨，可是我们骨子里比谁都淡漠。你看，你现在还不是从过往的阴影走了出来，重新投入了生活？”

“大哥，什么算是喜欢，什么算是爱？”今昭问。

“阿音，我不能给你爱的定义。如果对于你来说，他变得和音乐一样重要，那么便是了。当你写一首歌的时候，你在思念他。当你唱一首歌的时候，你在想着他，当你站在顶峰，看见世间罕见的音符绝唱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告诉的人是他，那么，这就是了。”今朝阖眼。

今昭盯着今朝，久久没有说话。

*

B市老城区的一栋老旧的西式别墅外，秦屿川穿着件灰色的长袖，穿着拖鞋站在门边抽烟。隔壁住的似乎是一个老大爷，大清早的就在放曲，时不时还能听到跟唱声。外边有卖菜的大爷扛着菜路过，秦屿川吐两口烟，觉着这里还挺适合自己生活的。柴米油盐足，日子舒服得很。

“诶诶，是秦先生嘛？”一个中年的秃头男人走过来，笑眯眯的问着。秦屿川看着中年男人手里拿的公文包，点头示意，“是我，合同拿过来吧。”见人这么爽快，男人立马掏出包里的合同，“哎呦喂，秦先生呐，你还是有眼光，这房子我卖了一年啦，这才降价，你就拿到手了，稳赚不赔咧。虽然是老城区，但是客流量还是很大的，大家现在不都是爱看些老建筑嘛，这样传统嘛……”

“确实。”秦屿川挑眉。

男人见着秦屿川气度不凡，开口问道：“秦先生是军人？”秦屿川瞥了一眼男人，随即笑道：“嗯。”

“秦先生不是本地人哦？”

“我？”秦屿川带着笑：“我不是，但我老婆是。”男人笑眯眯道：“这样啊，我说您怎么这么大方又有气质……是要准备结婚了吧？你放心，我们B市的女人都很温柔娴淑的。”

秦屿川没辩解，咬着烟头时不时点头附和，随意的扫了一下合同的内容，便在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拿了合同，男人道：“好嘞，那这事就这么成了。秦先生，祝你和你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哦~”

人走之后，秦屿川关上大门。这房子确实是闲置了一段时间了，院子里杂草很多，时不时还有些虫子爬出来。秦屿川想趁着自己这次月假就把这房子打理一下……至于为什么是亲自，买这栋房子就基本掏空了秦屿川的家底了，以前花钱也没什么概念，没这存钱的习惯，现在……秦屿川想到了今昭，笑着摇摇头，现在有个娇气的公子哥要养，那还真的打算打算的。

秦屿川是准备把房子收拾一下开书店的，当时卫俞安听了之后还狠狠的嘲笑了一番秦屿川，说他一把年纪了还搞这些文艺。

文艺吗？

秦屿川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文艺，只是当他想了想自己年轻的时候想过做什么的时候，只一闪而过了三个字：开书店。

以前虽然读书还算轻松，但也总有去书店买教辅书的时候。那时候他走到那个偌大的书店，看着那个不修边幅的老板慵懒的躺在沙发上，心里就觉得当个书店老板是不错的。

不求收入，只求快乐。

忙了大半辈子了，也想闲下来了。

秦屿川找了个木椅搬到门槛外坐下，翻出手机，他问今昭：

秦你今天准备去哪儿？

今昭要去朋友的一个生日聚会，在城郊的山水上阁

“山水上阁？”秦屿川喃喃，总觉得自己是听过这名字的。B市虽然不熟，但也是待过几年的。

秦没什么，到时候来接你

今昭你来B市了？

秦嗯，惊喜吗？老子只身远赴B市来找我媳妇儿

今昭……

今昭你别乱喊……你住在哪里？

秦这你不用管，到时候见面了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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