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过得去

灰蒙蒙的天，就跟今昭的心情一样沉重。他早上起来的很早，其实这几天他一直都睡不着觉。敲门声再次响起，今昭捏紧了袖口，深呼吸之后这才出了房门。车子慢慢的开往郊区，今昭望着车窗外发呆。后座的今朝看了他好几次，而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到目的地之后，人已经围着好几圈了。今昭站在原地，感觉双脚有千斤重，就是无法迈出那一步。他只是静静的，犹如隐形人一般站在他们的身后。

他静静听着人们叙说着对时琛的怀念。

他情愿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可他与时琛的死又有那么多千丝万缕的关系。

葬礼快要结束，今昭手里的白菊都快要被他捏变形，站在中心的时家父母在转身时看到今昭，像是突然发疯一样的冲他跑来，嘴里还带着咒骂。

有人群在推搡，今昭站在中间感觉像是灵与肉在分离。

别扯了……别再撕扯我了……

他看见时母的嘴开开合合，可他像是处在另一个次元，完全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大概是他的错，他有罪之类的大实话吧。

司机拨开人群，护着今昭离开这里，今昭挣扎不开，呢喃：“我想送他一朵花，你等我送一朵花好不好。”

送花不是真的，真的是他想说声抱歉。

*

“秦屿川，我一直，一直都欠着琛哥的。”今昭揪紧了手中的棉被，秦屿川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慢慢说。“我和琛哥，是从小就认识的。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今昭扯着嘴角，“我当时听见隔壁一直有钢琴声，就背着管家和保姆，偷偷的跑了过去。当时好像就着魔了，回去之后撒泼打滚都要去学音乐。”

“我后来常常跟着琛哥一起弹琴，他的父母是很厉害的乐坛大家。我好像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热爱音乐，我愿意为了音乐而死。”

今昭小学的时候，老师问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那时的今昭对什么都是懵懵懂懂的，唯独这个，他很清醒：他要唱歌弹琴，他要让所有人听到他的音乐，他要……热爱他的热爱。

“我小名叫阿音，也是这个原因，我真的太喜欢音乐了……等我高中的时候，慢慢的开始在一些平台上发布自己的原创歌曲，总的来说……还算不错？于是我哥就给我签了星娱，他想让我放心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其实我还挺感激我大哥的。”

以前没经事的时候，什么也看不出，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觉得什么都是开心的。后来时琛出了事，今昭沉闷了很久，他也在慢慢的成长。有时候他也在想，或许今朝也有自己的梦想，或许他想做一个科学家？或者数学家？反正今朝擅长的事情也很多……如果不是长子，他也许能畅快许多。深夜失眠的时候，今昭常常想，大哥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呢？而自己从没有为他们付出过什么。

“等我正式踏入这个圈子时，我兴冲冲的去邀请琛哥为我谱曲。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而且也是一起学的音乐，合作的时候常常我不用说，他就知道我们在想什么……”秦屿川眨眨眼，想起之前看到的娱乐报道，今昭和时琛可谓是‘天作之合’。

“可是越到后来，我越发现，琛哥一点都不喜欢音乐，甚至有时候，可以说他是痛恨音乐。可是我好自私，秦屿川，我真的好自私。我怕琛哥走了，我怕他再也不和我一起写歌了，我怕，我怕我再也找不着人给我谱曲，然后因为一个意外的创作点而互相大笑，久久不能忘怀……我求着他，因为我知道琛哥永远不会拒绝我，当时他已经拿到你们的入伍通知书了，可我一直求着他。”

“这是最后一首，琛哥，我求你，马上这张专辑就完成了……”

“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琛哥，我入围金曲奖了……”

今昭把头埋在秦屿川胸口，他声音开始不稳了：“可我从没想到，我会害了他。我们当时有了很大的矛盾，但是我从来没怨过他。我去了英国，跟一个教授学习音乐，希望我有更大的进展……可是等我到了英国，他们却打电话给我说、说琛哥租了一艘私船来找我，可是在中途……他出了意外，他掉在了海里，再也没起来。”

今昭的眼泪跟珠子似的大颗大颗的掉，“可是我知道这不是意外，琛哥小时候跟我一起学的游泳，他高二的时候还得了市里的游泳比赛，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溺水身亡呢？”

今昭每晚每晚的做噩梦，他去了琛哥的墓地，想看看他，却被时琛的父母赶走了。他们说都是今昭的错。他们说的也没错，今昭觉得自己确实是害了时琛。

也是那之后，今昭状态差的不行，歌也一句写不出来了。

秦屿川抹了今昭眼角的泪珠，低声道：“所以你就来了部队？”今昭带着鼻音重重的嗯了一声，他才哭完所以眼睛还红红的，流光溢彩间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掉下一滴泪来，可偏偏他又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惹人怜爱：“我来这里实现琛哥的梦想，是救他，也是救我自己。我不怕部队又累又辛苦，我觉得这都是上天对我的惩罚……直到我遇上了你，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而且，我现在又能写我歌了，我很高兴。”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额头抵着额头：“是么，阿音，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会对你好，你想唱歌你就尽情的去唱，我永远支持你，还有，你在台上唱歌的样子，让我欲罢不能。”

“秦屿川，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说什么？说你爱我？”

“不是……我说，很高兴认识你，很庆幸喜欢你。”

下午他看到那一簇野玫瑰的时候，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种的那一片玫瑰。他伸手去触碰，却被根茎上的刺伤到，滴下了一滴血。那滴血混着这今昭过往所有的悲伤，一同葬在了昨日。

秦屿川办完出院手续，回病房去接今昭。此时还早，七八点钟太阳还没照进走廊，阵阵凉气袭来。推开房门，秦屿川猝不及防的看见今昭半裸的上身，似乎是正打算套体能服。秦屿川赶紧退后一步把门关上，等过了几秒，思索过来：今昭不是他男朋友了吗？他躲什么？

今昭看着秦屿川风风火火的又冲进来，可是今昭早已穿上了衣服，看着对方那满脸失望的表情，今昭气笑了：“秦首长，你看什么呢？”

“看我男朋友，不行啊？”

今昭走上前去扯了扯秦屿川的衣领，含笑道：“走了，男朋友。”秦屿川从后面抱住今昭：“哎，真想一直在这儿住院啊……”

“你要一直住在这江司令还不得找你麻烦？”

秦屿川笑出声，在今昭脖颈出蹭了蹭。

集合点是在危楼旁边的一处空地，待两人赶到时大家已经站好队形准备上车回部队。今昭正打算入队呢，突然发现一个小女孩冲到两人面前，递给了他们一个布娃娃。

“谢谢你们！军人叔叔！”

身后站着的是小女孩的家长，今昭往远处看了看，有不少被救援出来的人为他们送行。危楼旁边开餐馆的老板大声道：“同志们！以后你们来我这吃饭，都不要钱啊！感谢你们！”猴子听了，立马回到：“好咧。老板，也不怕被吃垮啊？”秦屿川半蹲下，接过了布娃娃，捏捏小女孩的脸，笑道：“这是我们该做的，也谢谢你的布娃娃，很可爱。”

“昭哥！”黑皮叫着，把几人的凑在一块，道：“咱们赶紧拍一张照吧来来来……诶，班长，你也过来呗！”

咔嚓一声，定格了这个瞬间。

黑皮用手比着枪的样子，对着镜头耍酷；江泊淮露出少年人独有的笑容，眼睛闪亮；班长和猴子站在右边，比了一个大大‘2’，这是他们连队的编号；今昭和秦屿川站在中间，他们彼此对望着，不止于此刻。

回到部队后，今昭和秦屿川因为擅自行动，没有听从组织安排，被江司令臭骂了一顿。今昭此时乖顺的站在原地低着头挨骂，收获了五圈罚跑和一个月打扫公区的光荣处罚。

两人又屁颠颠的跑到操场去跑圈，比起平常训练时的几十圈，这五圈已经是小菜一碟了，跑完之后，今昭走到升旗台下边坐下。秦屿川走过去，问他：“看什么呢？不”今昭指着他背后：“你看，夕阳还挺漂亮。”秦屿川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眼里泛着温柔，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而看风景的人却在看你。他挨着今昭坐下，“这几年忙着这样那样的事，确实没有这样好好坐着看天了。”

今昭枕在膝盖上：“我高中的时候，经常在音乐教室这样坐着看天。其实我对于高中三年的记忆是很淡的，大多数都是我一个人。在琴房弹钢琴，在音乐教室唱歌……还有就是，不同时间段，不同的蓝天白云。”慢慢的伸出手，今昭笑着说：“看，秦屿川，你说我这样算不上抓住了风？”

抓没有抓住风不知道，倒是抓住了秦屿川的心。

秦屿川伸手抚着今昭的后脑勺，将人转过来，轻轻的吻上去。

红旗在飘摇，而情人在下边接吻。

*

周日调休，今昭跟着黑皮三人在食堂休息室聚着玩。猴子刚从小超市回来，递给每人一瓶酸奶。“谢谢。”今昭单手接过，黑皮在一旁狂喊：“昭哥给我加血，诶诶诶我在这！对对对加血，不是，你跑过去给敌方加血干什么？？”今昭赶紧集中注意力：“不好意思，刚才拿东西，没注意看。”

“推塔推塔，这是推塔游戏，别再打架了！！！”

“黑皮，就你吼的最大声，你看你玩个AD经济低成这样你好意思吗？”

“江哥，你也不看看对面打野来抓我几次了，你倒是来帮我啊？”

听着两人吵，今昭倒觉得有趣，继续玩着奶妈屁颠屁颠的跟着猴子在游戏里面乱窜。猴子看了看双方对战情况，啧啧道：“哎呦，昭哥，别跟着黑皮了，你看他拉跨成这样了……算了吧，你跟着法师还有点希望。”

秦屿川接到命令之后，第一时间来到食堂找到他们连队并吹哨要求紧急集合。今昭跟着连忙收了手机，和黑皮几人小跑到集合点。秦屿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咪咪道：“奇了，今天居然没去写你的歌？”

今昭当着大伙的面自然不好说什么，只当没听见。

“咱部队就是要为人民服务，什么叫为人名服务？就是在老百姓需要咱们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我们部队旁边的一家小型养殖场在昨天暴风雨的冲击下，部分栅栏被损害，很多养殖的动物都跑了出来。”秦屿川圈着手，“咱们部队很多食材都是在人家养殖场买的，而且拿了人家不少优惠。领导的意思是，让咱们去帮人家挽回一下经济损失，也当是出公差了。”

“那咱们就是去抓牲口咯？我还没抓过呢……”大家开始哄哄的笑。

今昭道：“报告秦首长，你说我们抓什么？”

秦屿川看着今昭那一脸迷茫样，忍着笑：“抓什么？你说抓什么？当然是去抓鸡抓鸭。”

今昭跟着大部队来到养殖场的时候，还有点懵，秦屿川一直跟在他身后，他往前拍了一下今昭的头，“傻站着干什么呢？”今昭看了不远处的草坪上躺着一块被风吹到的大棚顶，“我只是没想过，我们还会来做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秦屿川玩味道：“以后还有的你意外的呢。”

养殖场的老板是一对夫妻，看穿着可以知道很是朴实，言语间待人真诚。秦屿川和他们核对好了数量，便散了连队里的人去寻找。远处看上去，一群人追着鸡鸭跑，滑稽的很。

今昭做这种事还是很生疏的，秦屿川看着他慢慢的走到一只鸡的面前，手往前伸了伸，在快要触碰到时，那鸡像是察觉了一般，突然转头跑掉了。他楞在了原地，良久，在转过头，对着秦屿川像是惊奇道：“它还会跑的？”秦屿川没忍住笑出来，“嗯，是的，它当然是会跑的，不然长两条腿做什么？”

今昭这会也回味过来，“你在笑话我？”秦屿川耸耸肩，勾唇：“我怎么敢笑我的阿音呢？”

“那你去抓……”

“遵命。”秦屿川敬礼，转身和众人一起加入抓鸡大军中。今昭观望了一会，见秦屿川熟门熟路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恰巧黑皮又在那边嚷嚷着救命，今昭也就过去了。

“昭哥，你来得正好，这有两只山羊呢，我赶着它们回去，呵，还力气大得很，都推不动！”今昭应声走过去，心里盘算着，抓山羊总比抓鸡抓鸭好一点，山羊性子还温顺……两人犹豫了一会。今昭决定主动出击，秦首长说过，作为军人只有两种状态，要么进攻要么防守。

出乎意料的顺利，今昭和黑皮一前一后，把两只山羊牵回去。

等秦屿川抓完鸡之后，往今昭那边走过去，便听到黑皮压抑的笑声，秦屿川看了看在前面坐着的今昭，问道：“怎么了？”

黑皮看到秦屿川，像是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出声：“秦首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了，昭哥被、被羊拱了！”

“陈胜！”今昭叫着黑皮的名字，企图发出仅有的一点威慑力。就快到羊圈的时候，那两只羊的其中一只不知为何突然挣扎起来，把今昭吓了一跳，也就没怎么注意手上的力道。山羊感觉收到了束缚，便更剧烈的挣扎起来，今昭招呼着黑皮和他一起牵制住山羊，哪知一个不留神就被撞倒在地。

秦屿川看着今昭那涨红的脸，差点也笑晕过去。

“今昭，你说你怎么就傻得这么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