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如日星

昨夜刚下了雨，地面还有些湿。此时天还早，今昭独立于烟雨濛濛中，他没打伞，只一件薄外套，外套是深灰色的，与周身环境犹如一体。

似乎是站的久了，他的身上也带着雾气。手中的白菊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额前的头发有些润。今昭空洞的眼神盯着前方，不知透过灰白的石碑看向什么。他的眼下青灰色一片，脸色是不健康的惨白，宛如大病初愈一般。

今昭身子微微往前倾，抚了抚冰冷墓碑上的水珠，状似喃喃道：“琛哥，这次我……我真的走了。”没有回应，默默的放下花，今昭抬头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墓园外一辆黑色古斯特正静默的停在这里，车上的三人都没说话。

陈子越在这沉默中差点窒息，转头望着车外，却见一人踏雨而来。那人眼神幽深，眉骨处有一道伤痕，寸头硬朗，盯着人的样子似夜晚捕食的猎豹，浑身带着一股冲劲。

“来了这儿却什么也不带……他谁啊？还有点眼熟。”今朝听了陈子越的话，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眉毛微挑。“大哥，认识的人？”陈子越见他神色微动，问道。

“秦海的儿子。”今朝垂眸，转了转手腕。陈子越诧异道：“他儿子？来这恐怕是祭奠他父母吧？他不是C城的人吗？怎么……”今朝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轻声道：“过几日便把小昭送到他那边部队去吧。”

“大哥！你开玩笑呢？”陈子越有些无法理解，“今昭他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你现在把他安排进去不是……”

“子越，”今朝打断他的话，语气不明：“让他好好活着吧。”

陈子越突然哽了一下，他直视着今朝的眼睛，随即泄气：“是了，让他进去受点罪，忘了那些糟心事也好。”

让他，好好活着吧，不论是什么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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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今昭放了花，麻木的，缓缓的，往着园外走去。

前面走来一个人，今昭低着头，没有抬头去看，只闻到风吹过来的淡淡烟味，随即就散了。

擦肩而过。

难得是一个晴天，C城的春天总是潮的很，湿湿软软的让人提不起劲。南方宛若就是这般，慵懒的慢生活里埋葬着糜烂。今昭把车窗摇下来，想起出门时电视上放的新闻，说是寒潮已过，气温会回升到往年的温度。

昨夜没睡好，今昭打着呵欠。已经临近中午，街边铺子里的人渐渐多起来。远远的可以听到老板的吆喝声，在巷子外还可以闻到里面飘来的饭菜香味。C城军区门外，一辆宾利缓缓的在告示牌前停下，司机刹车，小心翼翼说：“先生，小昭少爷，到了。”

后面的人都没吭声，陈子越坐在副驾驶嘟囔，“我真是想不通，好好的过来当什么兵？这才得来一个金曲奖，好多采访还没接，好家伙，就给我撂下摊子不干了……”

今昭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来之前他特意把头发剪短了。旁边的人看了一眼手表，沉声道：“行李都收拾好了？”听了这话，今昭这才慢慢的点头，讷讷回他，“收拾好了……哥，我走了。”

今朝阖眼，“进部队后自己注意一点，部队不是你家，没人给你兜事。我给你们上级打过招呼了，如果你不想待下去，随时可以出来。”

好像还有很多话想跟哥说，但最终，今昭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

下了车，今昭朝着车上的人挥挥手，提着小行李箱转身离开了。陈子越看着人离开，气得牙痒痒：“你说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他那个少爷脾气，在里面受得了？你也是他大哥，还纵容他？”

今朝吩咐司机开车后，身子往后仰，只是叹气。“我他妈是不是还得像个怨妇一样在外边眼巴巴的等着他出来？哎你说说，他是受什么刺激，好好的大明星不当，进去受苦受累啊。”听罢，今朝偏头望向窗外。那个白衣服的少年正过检查准备进军区。

“让他去吧，他现在的情况，也唱不了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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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江司令皱着眉头,虽已过天命之年，却仍然可见当年之风气,“你回来之后怎么没个正行？坐没坐相，你在北边是怎么接受训练完成任务的？”

那人听了训斥的话，并不恼，只是笑笑，指着墙上的钟，摊手，“老江同志，怎么火气还这么旺呢？我接到的命令是十二点归队，这不还没到点吗？我现在还是个普通群众。”

就你还普通群众？江司令冷哼一声。此时敲门声响起，江司令应了一声让人进来。进门的人长着一张国字脸，眉毛很浓，眼角微微下垂。

常青见到沙发上的人很是诧异，“你怎么……”余光瞥见坐着的江司令，常青收拾好情绪，咳声：“报告！今年上半年新兵入伍资料已整理好，请求上交。”

“放着吧。”

目送着常青出去，沙发上的人摇着头，像是自言自语：“还不待见我呢？我不是走了这么久了？”江司令翻阅着新兵资料，道：“你？不待见你的人多了去。”听了这话，沙发上的男人终于站起来。

军帽被他别在了腰上，一身军装也盖不住他的痞气。眉如星剑，桃花眼里泛着笑，他看人的时候很是散漫，一幅目中无人的样子。嘴角微翘，让人觉得他什么时候都是笑着的。寸头显得他整个人更为硬朗，小麦色的皮肤，军靴上沾了些尘土，裤腿扎进了军靴，却显得他身形更为顷长。

“我记得，江泊淮今年也入伍？”秦屿川上前两步，随意的靠在江司令办公桌边。

“嗯，他怕你，你平时多管管他。”

“哎哟，江司令可真敢说，我那敢管你家大少爷？”秦屿川翻着资料，啧啧道：“一年比一年人少了啊……哎，这人面相不错啊，还是个明星？”

“上面的人安排他进来的，我还不知道怎么处理。既然你来了，这个人就由你来负责带。”

“我带？江司令不怕我把他欺负惨了啊？”秦屿川吊儿郎当道。

“欺负？你还能怎么欺负人家……受不了了就让他早点出去，不要带坏部队里的风气。”江司令看了看刚发来的消息，又道：“人就在楼下，你去接。”

秦屿川本还再想调侃几句，却见墙上挂着的时钟正好指在正午十二点，这才直起身朗声道：“接上级命令，秦屿川于2021年3月1日中午12点申请归队。”江司令站起来和他行了一个军礼，正色道：“批准。”

收步，转身，秦屿川走出去，手刚摸到把手，就听江司令喊他：“屿川，别跟我耍这些小心思，去给我把人领上来。”

本来准备开溜的秦屿川：“……”

秦屿川手里拿着军帽，慢悠悠的往楼下走去。帽子在手上转个不停，想到那个来部队当兵的明星，他不由得笑出来，颇有些玩味的意思。到楼下，秦屿川站定不动，望向面前的人。

对方听到声，转身刚好望过来。正是中午，阳光直直的往楼道里照过来晃了他的眼，光芒经过几番折射呈现出斑驳陆离的色彩。秦屿川眯着眼适应了一会，才仔细看站在外边的人：他穿着件白色的衬衫，扣子最上面两颗没扣上，里面是一件浅色打底，点点碎发盖不住他如星般的眼眸，又瘦又娇。

白的很，秦屿川心想，白的跟的剥壳的鸡蛋似的。

可不知怎么，秦屿川总觉的眼前的人透着点阴郁，仿佛背上背了几十斤的石头一般，与这灿烂阳光不相称。

“您好，我是今昭。我来交我的档案资料。”今昭拿出一份文件想要递给秦屿川。秦屿川接过资料，打量了眼前的人一会儿，觉得今昭的睫毛还挺长，“今朝？这名字还挺特别……是不是那个‘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听到这意料之外的回答，今昭稍怔，却没听出这里面带着的戏谑之意，“不是，是昭，昭如日星的昭。”

隐隐约约总觉得这名字很熟悉，秦屿川见资料上写的B市人，心下了然。B市的今家么？来头倒是不小，秦屿川低头轻笑。

“我叫秦屿川，生在B市，长在S市，但我是C城人。”

“？”靓仔困惑。

秦屿川上去交了档案资料，今昭也跟着和江司令打了个照面。几人没多聊，之后江司令便打发秦屿川带着今昭去熟悉环境，转了好几圈，两人最后走到部队宿舍。

“你是B市的，怎么想到来C城入伍？”上楼的间隙，秦屿川问道。今昭走在他后边，嗅着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皂荚香，闻声答道：“家里人安排的。”

“我听着你名字倒是耳熟的很，你初中是在B市一中念的？”

“……是，一直在那里念的。”听到秦屿川的轻轻笑声，今昭抬头看向他：“秦首长问这个……我们是同校吗？”秦屿川摸了摸衣服口袋，本来想抽根烟，却摸到空了的烟盒。啧了一声，秦屿川转头，“转学去那边读过一学期……诶，有烟吗？”

“没、没有，我以为部队不能抽烟。”

“当然不能抽。”

“……”

进了房间，今昭四处打量了会儿。宿舍是单人间，虽然小但是五脏俱全。窗子是开着的，吹进来的风把宿舍的门给吹关上了。秦屿川指着窗，“穿堂风，平时注意着点，别搞感冒了。”

“因为你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安排的单寝。本来你这个级别的是分不到单人寝的。”秦屿川眨了眨眼，暧昧道：“我就在你隔壁。”

“麻烦你们了。”今昭对自己横插一脚来部队的事，有些不好意思。

秦屿川听着他感谢的话，觉着有点意思，靠着桌子，兴趣盎然问他：“好好的大明星不做，来部队做什么？”今昭看了秦屿川一眼，便低头，声音弱的几乎听不见：“我欠的人情……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我来赎我的罪，他心想。

欠人情？欠哪门子人情需要来部队还？秦屿川见他不愿说，也不多问，“行，下午去把生活用品和军装都领了，晚上我再过来。”今昭胡乱点着头，忽的停下了，张了张嘴，犹豫着。

秦屿川看着他，若有似无的带着笑意：“有话就说。”

“秦首长，为什么宿舍没有门锁？”

听了这话，秦屿川硬是没忍住噗的笑出声：“今昭同志，部队随时检查你的宿舍，你还指望有门锁？外边他们的宿舍有些连门都没有，要不要我把你的门也卸下来？”

今昭一惊，“不……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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