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运气很好,一举得子。
以皇上对她的宠爱,晋封贵妃是板上钉钉的事,得知消息的众妃纷纷泄了气,砸坏不知多少名贵瓷器家具。
皇上下朝后急匆匆赶来,先瞧了眼乳母手里的小阿哥,生的精致灵动,点头,不愧是他和盈盈的孩子。随后来到寝殿外,隔着窗户和春云说话。
他抚着手下凹凸不平的纹路,透过薄薄窗纱朝里看,望眼欲穿,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盈盈,你可有见到孩子,他和你真像,眉眼好看极了。”
是阿哥自然更好,他就能借此把盈盈送上更高的位置,直到能够并肩而立。可即便是公主,他也会视作掌上珍宝,让她成为宫里最尊贵的孩子。
这是他和心爱之人的结晶。
皇上很难不偏爱。
其实他有许多话要说,可念着春云经历了世间女子最痛苦的磨难,忽然咽了回去,再多言语都无法形容他心中酸疼。又嘱托两句,轻哄着让她好好歇着,才冷了脸大步去侧殿。
那里正跪着一个神色慌张的嬷嬷。
宫妃有孕,内务府一般会按惯例备好接生嬷嬷,不止要求经验丰富,还需仔细审查身份,务必要清白无误,以防出现岔子。而皇上本来已经安排好了人,结果还是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若非提早布置了暗手,只怕……
皇上一想到某种可能就火气喷涌,面容冷沉,眼神如刀。苏培盛哪里看不出,当即心领神会:“你是受何人指使,竟敢谋害娘娘,还不快从实招来,否则少不了要拉你去慎刑司走一遭。”
那嬷嬷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而皇上彻底失去耐心,命人拉下去严刑拷打,顺道吩咐苏培盛往这人的家族去查,总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若她咬死了……”
苏培盛有些为难。
皇上闭目轻笑,“那就抄家灭族。”
苏培盛被这话里的浓厚戾气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不由为幕后使者感到可惜,常人也就罢了,这犯事都敢犯到皇上的心尖尖,还真是胆大。
这下可好,玩大了吧。
他半是惊恐,半是看笑话的想。
而慎刑司不愧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地方,没到入夜就呈上麻利供词,条理分明。在各番刑具轮流伺候,可信度接近满分。
皇上就着日光读完,鲜少失神片刻。
纸上似乎还残留几分从污秽之地渗透出的血腥气,他拿在手里,竟觉得触摸着的整块皮肉都在滚烫中颤栗。
如此狠毒之人,何以为后?
怎配母仪天下。
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令人急召皇后,即刻前往养心殿。想起什么似的,额外寻来一张布满尘灰的密信,送去慈宁宫,务必亲手交给病中的太后。
他的耐心终于告罄。
或许在更远之前,在他对皇后每个相敬如冰的时刻,朦胧模糊的阴影总是挥之不去,他亦分不清那是谁最后留存世间的执念,身体却诚实的选择远离。
皇上不否认自己亏欠乌拉那拉宜修良多。
可这不是她肆意作恶的理由。
前尘往事,何必回首。
景仁宫里,皇后一改往日素雅,穿了身只有年节时候才会出现的明黄彩凤旗装,发饰也用上最能彰显身份的东珠钿子,雍容华贵,气势比之华妃更甚。
她对着铜镜,任剪秋簪上几朵牡丹。
“剪秋,我是不是老了?”
皇后摸了摸眼角细纹,忍不住问道。
剪秋一滞,强笑着说:“娘娘容华依旧。”
她低声叹道:“也只有你会这么说了。”
女人最美丽的时光永远是不经世事的年少,家里是规矩森严,不可逾越。她曾无比厌恶那里,如愿嫁给了现在的皇上,不,不叫嫁,叫攀附。若非与太后浅薄的姑侄关系,宜修踏不进宫门半步。
那曾经的皇上欣赏过她的美吗?
应该是有的。
当初他递过玉环的时候,笑的很温和。
原来他们也有过一段和谐美好的故事。
镜花水月空一场。
苏培盛进来的时候,皇后恰好完成装点,优雅起身。揽镜自顾,抬起锋锐明亮的眼睛,下巴一抬,示意前面带路。
至于结果如何,她猜得出来。
无非是失败告终。
淑妃这个女人很是古怪,什么阴谋诡计都能躲过去,连鬼门关也可以轻易跨过。也许她就是自己命中既定的劫数,偷来的荣耀,终究要拱手让人。
皇后心想。
姐姐临死前苍白无光的玉颜此刻在眼前显现,她投来柔软一眼,不复与雍亲王对视时的柔情缱绻,相反,原来里面盛满哀伤与愧疚,那是柔则说不出口的迟来歉意。
可惜她的妹妹不需要。
这张以命为代价的保命符,到底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