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明面上仍是华妃和淑嫔平分春色,宫妃们似乎已经习惯不见帝影的日子,便将心思放在其他爱好上,来排解如影随形的寂寞,到底还过得去。
皇后则不这么认为,皇上显然因为芳嫔的事对她暗生芥蒂,连每月初一十五歇在景仁宫的日子都不来了,让华妃逮住话头多次嘲讽,极大损害了她在宫中的威信。
她是一个权欲极强的人,好在忍功出色。
华妃舞得再高,往后跌的越重。
皇后从没真正发自内心忌惮这个女人。
太后知道后亦是叹息,唤皇后来说话,望着她头上光泽依旧的凤凰展翅华胜出神一瞬,而后平静道:“皇后,凡事留一线,你有些过了。”
“您说的是。”皇后听后不以为然,顺从低头应下,目光虚虚停留在指上纤长尖锐的玉翠护甲上。
太后皱眉,“皇帝这么多年,膝下子嗣不说比不上先帝,连寻常郡王家都不如。你以为自己手段高超,却不想外人都在瞧笑话呢。”
“后宫无嗣,何尝不是中宫失职?”
她苦心劝诫,目光严厉,仿佛面前还是以前对她事事听从的宜修,必须要跟随上位者的心意动作。可惜太后忘记了一点,人是善变的,或者说没人会傻傻停在原地不长记性。
而她也趋向年迈,即使养尊处优,保养的再好,发间仍不可避免染上霜白,掩在耳后,仍然存在。
太后老了。
皇后很清楚这一点,乌拉那拉家后继无人,能依靠的无非就是宫里的娘娘。太后缠绵病榻,身子早垮了,还能怎么样呢?
她偏爱幼子时,皇上可曾待她亲近?
皇后鼻间哼出一点模糊笑意,徐徐道:“皇额娘,我才是真心为乌拉那拉一族考虑。皇上子嗣不丰,现下长成的皇子除开宫外的四阿哥,最受重视的无非就是弘时。”
“届时找机会送齐妃上路,我就是宫里唯一的太后,再指定下一任皇后出自乌拉那拉家,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皇后不再掩饰,将全部谋划托盘而出,看向主位想得到她的赞赏,却只在太后眼中窥见一片清寂霜雪,辽远森寒。
又是这样。
太后什么时候认可过她吗?
皇后短暂回想,在破碎的记忆间隙找到了答案,昔日德妃第一次正眼瞧她,是在得知她仅用一壶杏仁送纯元母子上路的时候。
可惜那时德妃满眼震怒,几欲动手,指着她的手掌颤动个不停。最终还是无力垂下,背过身,轻轻抽泣起来。
究竟是为侄女纯元的死而伤心,还是为不得不扶持宜修感到愤怒悲哀呢?
年轻的皇后微微一笑,她替他们做了选择了。
也许一开始就错了。
她们不该两头押宝,一面吊着雍亲王,一面借机窥探兵权,以致一族荣耀被雍亲王狠狠拿捏在手,动弹不得。
姐妹相残,为一个男人争斗不休。
太后咳嗽几声,说话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你这是想把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逼到绝路,宜——皇后,这么多年,你越发能说会道了。”
皇后勾唇一笑,摇头道:“皇额娘,我也姓乌拉那拉,一损共损,这种蠢事我不会做的。”
至于别的,她没有否认。
太后还想说什么,身边的竹息端来碗泛黑的药汁,浓郁的苦意让一旁的皇后掩鼻侧目。太后却仿佛闻不见,一饮而尽,连蜜饯都懒得用。
药意很快上头,太后神情跟着显出疲色。
事到如今,太后已完全不想再和这个偏执疯狂的女人多说什么,该劝的都劝了,听不听是她的事。
自纯元死后,皇上就对她们姑侄颇为冷淡,只是太后不敢深究,好像一踏进去,周身都围绕了无尽的阴谋算计。
这么想着,摆摆手,交给皇后一件事。
“提前选秀?”皇后难得惊诧高声,按在桌角的手微微用力,很是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抵触道:“可祖宗规矩……”
剩下的话在太后犹如利剑般的眼神中散去,皇后便知道,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皇帝那边自有太后去说服,她该做的,是选出足够出挑的人,扩大自己势力。
打压宿敌的胜负欲压过心里隐约的不悦。
皇后若有所思,离魂般告退。
到夜间她还在思考该怎么操作,剪秋快步进来耳语几句,她猛的抬头,唇瓣开合,再说不出一句。
一年,就足够有人爬上妃位。
与此相比,空有尊荣的华妃算得了什么呢。
“淑妃,淑妃,哈哈哈哈哈哈……”
皇后低声呢喃,忽的开怀大笑起来。
原来这才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呢。
她们都是可怜虫,可怜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