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

请安的时辰，华妃照例姗姗来迟，婀娜多姿，越过一众垂首不语的宫妃，对皇后微微屈膝，“给皇后请安。”

皇后还未叫起，她已含笑稳坐，凌厉视线在其他人身上打转，意图搞事，似乎全然没把上位放在眼里。

果真是出了名的跋扈。

众妃不敢去看皇后脸色，更不愿招惹华妃，忙改了神游天外的状态，一个个正襟危坐，像是要把手捧的白瓷茶盏看出花来。

华妃见状冷笑一声，到底没发作。

她看了满屋，却没见到欣贵人，想到近来皇上对她的宠爱，眼底顿时凝起化不开的黏腻恶意，破天荒对皇后进言道:“这有些人呐，得了宠爱就不把宫规放在眼里了，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可不能放纵啊。”

“长此以往，只怕规矩都坏完了。”

往日最不守规矩的还不是你华妃，不敬皇后，欺压宫嫔，什么事没干过，这时候倒想起来跳出维护了，虚伪至极。

皇后听后沉吟不语，这时右下首的齐妃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忙不迭跳出来，张口损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欣贵人出格，难保不是学的谁。”

华妃目光一厉，厌恶的瞥了眼这个蠢货，哪里听不出齐妃在指桑骂槐，当即轻笑道:“齐妃，听说三阿哥最近身量又见长了，你还是专心给他缝衣裳吧。”

“少管别的事为好。”

三阿哥天资一般，也就齐妃整日当个宝，翻来覆去也就是长高了，好像多稀罕似的，其实谁都看不上。

齐妃闻言就要回嘴，却被华妃狠厉的眼神吓退，嘴唇嗫嚅，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丧气的猛喝了口茶。

口舌之争暂且落下帷幕，皇后不动声色，拨弄碧绿佛珠的手一顿，对哑口嘴笨的齐妃更不喜几分。宫里最大的上梁是帝后，所谓不正，岂非是暗指她不够称职？

当然她知道齐妃没这样的脑子。

皇后叹气道:“好了，都少说些，”说罢又话锋一转，“欣贵人素来体弱，咱们多体恤些也算不得什么。”

这话听着有些道理，但实在让人不喜。区区贵人，仅凭皇帝宠爱，就要满宫的妃嫔迁就，这欣贵人是有多大的脸面？

这下不止高位妃子变色，连座位末端的芳常在都郁气难消，心里说不出的酸涩苦闷。

明明是一同入宫的新人，偏她得皇帝青眼，盛宠数月，连凶悍如华妃都不得不避其锋芒，手段婉转。可自己呢，住的偏僻不说，吃点好菜都得看御膳房的脸色。

还不是看她不受宠。

真是天上地下的待遇。

一时间暗流涌动，妃嫔们各怀鬼胎。

华妃笑不出来，心里直骂这个老妖婆装的多好，她是皇后，竟然这么懦弱，一个小贵人都不敢动，难怪一直不得皇上喜欢。

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华妃又耐着性子待了会儿，最后实在忍不住，直接起身走了，丽嫔和曹贵人对视一眼，也跟着告退。

屋子瞬间空了大半。

直到所有人都走出景仁宫，皇后才去到后殿，拾起紫毫，开始十年如一日的练字。

剪秋端来一盆娇艳欲滴的牡丹放到桌上，看着皇后写完一个“静”字，趁她洗墨的功夫愤愤不平道:“这华妃简直是欺人太甚，完全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还有那欣贵人也是个贱蹄子，还没得宠多久呢，就敢不来请安了，莫非是皇上给的胆子？”

皇后静静听着，揉了揉酸涩的手腕，笑意不及眼底，“你才知道华妃本性吗，年家在前朝得力，她自然尾巴翘得老高。再高傲，也只是妃妾。”

皇上不会允许年氏再进一步。

终其一生，她都是妾，越不过正统。

“欣贵人……”

皇后没继续说下去，思虑中，鼻间很不合时宜的萦绕着一股浅到无味的香气，仿若实质。她看着，它轻飘飘沉进带有芳甜的茶水，入到一张时常含笑微弯的红唇里。

与记忆中的一幕缓缓重合。

多年前，那是她第几次害人，皇后自己也不记得了。只知道手上血气越发浓郁，她不得不卸了最爱的那对玉环，生怕那无暇白玉沾染上半点污秽。

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后不该害怕，但作为女人，她从来得不到枕边人的喜爱，眼睁睁瞧着一个又一个新欢耀武扬威。

到后来，她逐渐麻木了。

只要没有孩子，皇后就可以忍，像忍让华妃那样。

她可以不要情，可放不下权势地位。

欣贵人现在是心头爱，以后就不一定了。

皇帝的真情，天大的笑话。

皇后嘴角依旧噙着笑意，只是笑得太冷，比夜间窗外的凄风楚雨还要萧瑟，像庙堂里的神像陡然裂了条缝。剪秋无意间发现，身子不由打了个颤，忙移开视线。

“静”字早已铺满了桌案，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