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皓从卫生间出来，顾三月正坐在房间的另一张床上，戴着蓝牙耳机，手指在手机上点着，不知道是在听歌还是和别人聊天。
说不定是在吐槽自己，白皓想到有这个可能，烦躁地抹了两把头发，转身出去了。
出门的动静不小，表示他也是有脾气的。
顾三月听到门关上，轻轻点进手里的群语音。
这个群是那天确定他进去乐队后建的，顾三月这段时间会过来窥窥屏，有@他的消息就进来回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心烦意乱想找点事转移注意力，刚好群里@了所有人。
他一进去，耳朵里就传来齐天傲娇的哼声，然后说：“潜水的人终于舍得出水了？”
顾三月：“大家好。”
齐天：“不好，搬家都没弄好，就忙得像个陀螺，你倒是还有时间出去玩。”
顾三月：“......”
曲斯年：“别听齐天的，你按照原计划就好。”
齐天：“喂，偏心偏到外太空了，明明就很忙，顾三月你可以过来演出了。”
顾三月听着齐天的要求，沉吟了片刻，回道：“什么时候？”
齐天笑了：“哟，上道了！明天吧，明天晚上八点，你从那边赶过来应该来得及，机票有报销。”
顾三月：“我看看机票信息。”
齐天：“行嘞！”
曲斯年：“你不是去了邻市旅行？”
顾三月：“嗯，玩一天也够了。”
曲斯年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节假日注意安全，另外两个乐队成员似乎只是挂了线没有说话。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顾三月说完正事退了群语音，把蓝牙耳机放回去，又进浴室把衣服都洗干净，再去楼下找张叔借了衣架，回来把衣服全部晾晒好以后，天暗沉下来，远处的山都看不清楚了。
顾三月端着盆走进来，与推门而入的白皓撞个正着。两个人面对着面，一时之间没有谁先开口。
长久的对视实在尴尬，顾三月先撤回视线，从白皓身边经过，却被白皓一把抓住手腕。
“聊聊。”
顾三月捏着脸盆边缘，轻声嗯了一声，然后说我先去把盆放下。
白皓松了手，顾三月进了浴室，一分钟后走出来，坐在那张一进房间就被白皓严正警告不允许与他分开当装饰的床上坐下，白皓则在另一张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房间里面开了灯，是床头的起夜灯，光线不太亮，有着暖黄的色调，照在两个人的脸上，映出两人都有些晦暗的神色。
“我找了小叔。”白皓直视着顾三月，“他说邓松清来了。”
顾三月嗯了一声。
“他还说邓松清对你说了些不怀好意的话，具体的他没告诉我，让我来问你。”
“也没什么，”顾三月低着脑袋，“我不是，不全是因为他。”
“那是因为什么？”白皓追问。
顾三月嗫嚅着，良久才开口说：“我不相信我们的感情。”
他抬起头来，眉头紧皱着，这话积压得太久，好不容易说出口顾三月又有些后怕，只好解释：“都是我的原因，说好有问题就要及时沟通，但是我总是想着逃避。”
白皓站起身想走过来，顾三月突然出声制止他：“别，你不能总是惯着我这样，我的问题需要我自己解决。”
“好，”白皓站在原地没过来，然后问，“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顾三月摇摇头说：“没有，但是我想自己冷静一下，想清楚了我会回来找你。”
听出顾三月话中的含义，白皓平静地说：“所以你要离开？”
“嗯，乐队那边刚好需要我过去，我想，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想想。”
“什么时候走？”
“明天。”
“好。”白皓应了一声，不再与顾三月交谈，从行李箱里拿了衣服进了浴室洗澡。
门关上，传来水声，顾三月却愣愣地幡然醒悟过来，把今天新买的那件外套平整地放到白皓的行李箱，然后自己打开房门走出去。
现在这个状态，两个人不适合待在同一个空间。
把门带上，隔壁的白昭也刚好走出来，看见顾三月倒是有些好奇：“一个人出门？”
顾三月说：“嗯，去买点特产。”
白昭点点头，没有问怎么不和白皓一起。
顾三月抬脚走，白昭跟在他的身后，一直到了楼下民宿门口，两个人还维持着一前一后。顾三月停下来，白昭走到他身边也停住了。
“怎么不走了？”白昭随意问道。
“小叔你去哪？”
“晚上了当然去吃晚饭。”白昭说得理所当然。
“那不等白皓一起吗？”顾三月没忍住问。
白昭却笑了：“他都是成年人了，还不会自己去吃饭吗？”
“那小叔你先走吧。”顾三月让开身子给白昭腾路。
白昭却是颇为无奈：“看来三月你对我白天说的话还耿耿于怀，一起吃个饭的脸都不肯赏了。”
顾三月抿着唇，没办法反驳，又顾及白昭是白皓的小叔，妥协说：“怎么会。”
就这样，顾三月还是与白昭一起去吃饭了，顾三月没心情选什么好吃的，白昭便做了主，选了一家湘菜馆。
点单，上菜，两个人似乎回到了中午，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顾三月不怎么能吃辣，但是湘菜很香，他闻着味道，居然也吃了一碗饭，放下碗筷的时候，白昭仍在慢条斯理吃着，见他吃完了便说不着急等我一起走。
“好的。”顾三月应答，便规矩地坐在位置上，拿起手机开始看机票，查来查去，加上转机的时间，居然还是高铁更加方便，顾三月便把截图发到群里说，自己买高铁票。
曲斯年回他好的，顾三月便退出来把高铁票订上了，然后把今天查到的所有交通信息截图保存在相册。
他忙完以后，端起玻璃杯喝水，发现白昭嘴唇已经吃得肿起来，但是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小叔，你的嘴没事吗？”
“哦，”白昭从辣椒堆里翻出一块鸭肉，抽空道，“没事，吃辣就这样，辣劲儿过了就好了。”
顾三月说哦，然后放下手机没再玩了，一起出来吃饭，他不喜欢玩手机，这样对同行的人不尊重，当然这是他的处世之道。
不过不玩手机又不交谈又实在是很尴尬，他偶尔看一眼白昭吃得那么香，总是想到白皓现在一个人，也不知道吃饭没有。
他们聊得也不愉快，肯定影响了白皓出游的心情。
白昭终于吃完了一碗饭，瞥见顾三月心不在焉的模样，说：“你要觉得无聊，也不用一定要按照我的要求做事。”
“什么？”顾三月问。
“我说你可以随时离开，我说什么不重要。”
顾三月说：“没关系，在这里坐着也挺好的。”
他看到旁边各个餐桌在火热地上菜，生意还不错，老板也很热情，不仅亲自端菜，还和好几位食客聊上几句。
餐馆不大，但是很有烟火气息。
是他喜欢的气氛。
筷子搁在空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白昭吃好了，没起身，对望着别处的顾三月说道：“三月。”
“嗯。”顾三月转过头来。
“今天我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顾三月知道白昭说的是什么，没有回答。
白昭又问：“你觉得别人的意见很重要吗？”
顾三月说：“我不知道，也许我潜意识里是觉得重要的，因为别人是自己的镜子，会这样说总是有一定的道理。”
白昭不置可否，而是换了话题：“既然今天邓公子提到了你的母亲，这件事情我们就在这里说说吧。”
顾三月张大眼睛，没回避也没应答。
“这件事情我没和白皓说，但是白皓的父亲是我姐夫，我应该不算一个外人。”
白昭的话不算咄咄逼人，顾三月却有些发寒，这些事情他不愿提起，但是总也无法躲避。
如果没有邓松清那番话，他大概需要很久才会知道他与白皓有着的他并不想要的联系，远比他们相识的时间更加久远。
白昭顾自说下去：“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但是你母亲的确与我姐夫之间有着不纯的感情，我父亲把姐夫视如己出，公司都放心交给他，但是他却做出背叛出轨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你母亲现在有一个小儿子。”
顾三月攥紧自己的衣袖，轻声说：“对不起。”
白昭不解：“你道什么歉？”
顾三月摇摇头，说不出因为什么。
被母亲指着控诉不懂感情，自私自利阻碍她寻找幸福的记忆一幕幕重现在脑海里，无论他怎么否认，怎么认错，对方都听不见他的辩解，直到有一天终于责怪着他离开。
那一瞬间，他是有一丝放松的感觉的，但是回到冷冰冰的家里，他又开始流泪。
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从那天开始没有家人了。
他的父亲不久前离世，老家的爷爷奶奶不喜欢叛逆不听话的儿子，也不喜欢他这个沉默不会说话的孙子。
很长一段时间，他待在那个寂静的房子里面，总是感觉冷，上了大学以后，他就不怎么回家。
外省的学生可以寒暑假留校，顾三月便就在宿舍弹贝斯，他时常觉得自己就和贝斯一样，不起眼，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不如贝斯，因为没有他，并没有什么损失。
后来喜欢上白皓，可能就是因为白皓身上有他太羡慕的能量，自信、阳光、正义......这些都是他所欠缺的。
白昭敲敲桌子，敲回顾三月的思绪：“你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想那么多，这样不管是谈恋爱还是做别的事情都会很累。”
顾三月隔着桌面望向对面，不解道：“你不恨我吗？”
白昭说：“我为什么要恨你？”
“我这样还和白皓在一起不是不好吗？”
白昭哈了一声，像是被顾三月的话逗笑：“男的喜欢男的在传统观念里面不是更加离经叛道，顾三月，你面对的家长是不是旧时代的那一群了。”
顾三月回味了一下白昭的话，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想得太多，便点头表示明白。
“反正不管怎么说，如果你是因为这个顾忌的话，根本没有必要，白皓那边，你也要试着和他沟通。”白昭郑重其事地看着顾三月。
顾三月应了一声，有一点点豁然开朗。
回去的时候，顾三月让老板做了一份外带，咨询了白昭关于白皓的喜好，之后拜托白昭先行回去的时候帮他带回去，他则回到步行街，去看有什么吃的特产，明天给乐队成员带过去。
白昭拎着外卖挥挥手与顾三月告别，顾三月就随意在街上逛，每买到一样，都多备了一份，另外放在一个袋子里面，差不多时间回去了，顾三月才深吸一口气，暗示自己要保持好好沟通的态度，不能逃避，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又不可避免又重新续一口。
他不知道白皓在不在里面，钥匙开门的声音有点大，他把钥匙插进去，没有拧动把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双圆眼睛，带酒窝的脸庞，见是他，惊讶了一下，然后遮了遮耳朵说：“原来你回来了。”
陆润之挡着门不让，顾三月就站在门口看着他，僵持了几秒钟，里面传来声音：“别杵门口。”
声音听起来颇不好惹。
陆润之这才把门打开，顾三月提着东西走进去，陆润之没离开，关上门走在他身后。
阳台的门开着，亮着灯，白皓坐在椅子上，缓缓把视线转过来，见到一前一后的两个人，没说话。
阳台光线很好，顾三月看见椅子中间的那张小桌子摆着几个外卖盒子，是他让白昭帮忙带回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瓷盘，桌子两边各有一个易拉罐。
陆润之穿过他的视线，坐到了白皓的对面，白皓没再看他，陆润之对他笑着说了一句什么，举起易拉罐，白皓与他碰了碰，然后灌进喉咙里。
顾三月就这样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一个，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扭头就要出门，这时，白皓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醉意：“不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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