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逆鳞

  战神面对魔神六臂法相时都不曾打过退堂鼓，今夜可谓是他光辉一生中的滑铁卢。

  因为……他听完少年的直球表白后，居然用闪身大法逃跑了。只留魔神一人在树下咆哮，“小蛟龙，你给吾回来！”

  年轻的战神也没经历过情事，不知何时起少年在他心中已是不一样的存在。是从少年不知疲倦地背他走一日的路？从少年在烟花下的眼神？还是他大难初醒时递过来的那碗水？

  但是百年前，当他接下天昊神军令时已知道，自己许诺永守东洲，不死不退，便意味着他不可能再给一个别的什么人许诺了。

  他交友讲究点到为止，这点习惯能让他在面对随时可能来临的死亡时无比坦然、了无牵挂。

  他面对少年，无法拒绝，却又无法接受。因为他不能想象，如果世上有那么个人将他视作唯一，那么奔赴大义时该有多么不舍，这可怜的少年在失去他后，又该如何的绝望。

  冥夜在客栈房中坐了半晌，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吓得赶紧用隐身咒把自己藏了起来。

  “你在吗？”即使房中空无一人，少年依然如有所感。

  “你答应过我教我练剑、给我涤髓，你不可以食言。”

  “仙蓬花我还没学会，你须得再教教我。”

  “你送的驴不肯食粮，你再不回来它就要饿死了。”

  “你一日不回，我便在此处等你一日。”

  ……

  白天，他去冥夜带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夜晚，他躺在冥夜躺过的床榻上。

  魔神从前孤身一人，万年都是这般度过，时间对他来说无所谓长短。可自从有了小蛟龙，这时间似乎总在捉弄他。他有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他还没把人看够。有时又觉得时间太慢，等待似乎比一切漫长。

  他在客栈中等了十日，冥夜也足足用隐身咒陪在他身旁十日。

  这夜，少年走到客栈门口，两个魔修拦住了他的去路。少年不识法术，转身便跑，其中一个魔修引魔气作障，另一个一掌击中他后心，前后夹击，面前的魔刀瞬间出鞘，直指少年心口。

  千钧一发间，冥夜舍去隐身咒，挡在少年身前，欲以神力止住那魔刀，谁知被人猛力抱住。还未来得及反应，少年怀抱他一个回旋，用后背堪堪挡住那刀锋。

  一时间，捅破的后背鲜血喷涌，那魔修触血惊恐万分，也忘了将魔刀拔回，另一个见状也如同撞鬼，双双逃也似的奔走消失了。

  少年紧紧抓住冥夜的手，呕出一口鲜血来，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盯住他。双唇一闭一合，费力地挤出声音。

  “别走……”

  冥夜心都碎了。他用神力护住少年心脉，小心地把那魔刀拔出。可上面不知施了什么妖术，伤口在神力加持下依旧血流不止。

  顷刻间，少年已手脚冰冷，气若游丝，软软地瘫倒在他怀里。他脸上血色尽去，心跳几乎停止，一只手原本紧紧抓住自己，此时也无力地垂下。

  “别怕……我不走……”

  冥夜哑声道，额间神纹还在不知疲倦地给少年灌输灵流，双手徒劳地按在伤口处。眸中泪水滑落，淌在少年毫无生机的脸上。

  他从未……从未这般害怕过。

  谁来救救他？

  他一个神明，却只能祈求上苍。救救他……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掌心催起一股金色灵流，朝自己胸前大力剜去。好一阵摧心剖肝的痛楚之后，一枚银翠色鳞片萦着七彩流光落在掌心。

  他把那鳞片注入少年心脉，侧耳靠在他胸口，听见那无比微弱的心跳渐渐恢复有力。

  像离岸的鱼瞬间回到水里，他大口喘了一下，感觉刚刚静止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他脱力跪在地上，湿漉漉的脸庞靠在少年额尖，感受那里传回来的温度。

  缓了好一阵，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怀中少年，一步一步往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