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曾笑言,“雷战许多年前对着你的照片,发愣了很久,因为你像安然。”
这话不讨喜,有种为人替身失去自我的感觉。叶寸心烦躁的瞥一眼老狐狸,“我就是我,我不像任何人。”
老狐狸乐呵呵的摆摆手,说声哎呦,你听我说完。
“可有一天,雷战突然对我说,他好像错了。你不像安然,一点也不像。”
说不在意是假的,叶寸心晚上回家还是提起了这件事。不是想吵架,但总是横着这么根刺,她再大度也没法忽略。
可雷战细细看过叶寸心模样后,一双眼睛漆黑如墨,盛着的,唯有她一人的倒影。
“一点都不一样。”雷战认真的道。
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纹理的落叶,就像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记忆有滤镜,雷战于青春之年遇到了最好的安然,却也在最刻骨铭心的时候失去了她。
可叶寸心不同,她出现在雷战最不可能动心的时候。
却最终奇迹的让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开了心门。
她倔强的冲破樊篱,又被拉入无端深渊,雷战见过叶寸心挣扎于泥泞仍奋不顾身,见过她脆弱的哭着问怎么办,见过她不困顿于身世,不拘泥于苦痛的坚强无畏。
安然没有叶寸心那么曲折离奇的故事。
雷战不敢确定安然是否会在如此坎坷的人生路上仍然咬牙前进,几番沉浮却坚定的、奋不顾身的仅仅为他而来。
可对于叶寸心,他从来不曾动摇过。
“太多不一样了,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雷战那时抱住叶寸心浅浅的笑,“明明有时候心里不舒服还是嘴硬,多难多苦的事也总是逞强,还总是什么都瞒着……”
叶寸心狠狠的瞪雷战一眼。
“可也只有这样的你,才让我安心。因为哪怕没有我,你也会活的很精彩,寸心,你比我还要坚强的多。”
其实雷战和叶寸心是一种人。
再苦再累再难,也会咬着牙活下去。
叶寸心不是什么躲在雷战背后的人。她是可以和雷战并肩携手,走过风雨的伴侣,亦是懂得彼此的知己爱人。
但没有彼此,他们也可以活的各自精彩。
只是没有你。
这些天,雷战的病房一直络绎不绝。可叶寸心在自己的病房不愿出去,干干脆脆的离开雷战的视线,安静的在病房看些枪械书给自己腹中的孩子做胎教。
可这般的安静让战友们替她心焦着急,沈兰妮她们觉得叶寸心荒唐,多上雷战面前晃悠晃悠逼他想起来记忆岂不是最要紧的?
叶寸心听过这些话,只是垂眸安静的翻过一页书去。
“我逼他他就想的起来了?”
遗忘与抛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总有些丢失的东西要他自己一个人找回来。
如今是雷战,倘若是她叶寸心,面对缺失的过往也不会心无疑虑的就相信其他人告知的所谓事实的。
叶寸心并不着急。
因为那年她也是生涩的闯入他的世界,悄悄的撬开他心门的。
但雷战其实实在是个很温和的人,虽然过往已然忘却,骨子里对战友们的熟悉与信任让他轻而易举的就恢复回来,虽然不至于到往日亲密深刻的情谊,可出任务也是可以想也不想就交付后背的。
偶尔叶寸心立在门外,看着老狐狸陈应天他们和雷战说话的模样总是出神,就像时光回溯,她还是那个默默喜欢他的小列兵,而雷战依然是那个冷心教官,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却拥有着最美好的一切回忆。
可已经很遥远了。
老狐狸有意让他们俩产生微妙的联系,甚至不辞辛苦的从基地大老远背来咖啡机,借口颇多的让叶寸心替他们俩磨咖啡。
叶寸心素日爱躲着,只有这种听起来名正言顺的理由能让她见上雷战一面。
雷战喜欢默默地看着叶寸心坐在一旁安静的磨咖啡,有几次连老狐狸的话都没听进去,叶寸心忽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几分粗俗的往雷战手里一塞抬眸短暂对视后就要离去。
可雷战只是浅浅的闻了下杯中咖啡的香气,蹙眉说出的话让叶寸心逃离的脚步顿然。
“我以前……是教过你煮咖啡吗?”
咖啡香气苦涩又醇香,叶寸心背对着雷战,良久道,教过。
老狐狸幽幽叹口气,“诶呦这话可长了,这丫头一学就会,脑袋聪明,这咖啡煮的自己都能开店养活自己了。”
“我干什么都能养活自己。”叶寸心回过身只是淡淡一挑眉,“不只是煮这些咖啡。”
雷战的视线仍停留在叶寸心身上,却很快的收回,弯了唇角道,“煮的很好。”
老狐狸不愧是狐狸,叶寸心哑然,雷战反侦查能力远超她所想,能凭借简单的煮咖啡便察觉出些什么。
可两杯几乎一模一样的咖啡,又怎能不让人生疑。
叶寸心回了趟家,简单的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塞进行李箱,打扫干净基地里自己的独身宿舍,往空旷的衣橱里塞进作训服什么的。
“干什么呢你?”沈兰妮狐疑的看着她脚边的行李箱,“好端端的不在家养胎跑这来干什么?”
“在家才不利于我养胎。”
沈兰妮嘴边养胎的一系列科学知识一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家里已经空空如也了,守着一屋子的甜蜜又要日日夜夜与如今的苦痛纠葛,这番拉扯足够让人心神俱疲了。
叶寸心却像没事人似的在镜子前比划了几下自己的肚子,轻轻拍拍两下自言自语,“这孩子喜欢这地方。”
“不是你在这我能放心么!”沈兰妮心疼她,“一个人在这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总要有人照应着点吧!”
“拜托大姐,这是基地,喊两嗓子都有人的好吗?”叶寸心无语的翻个白眼,啧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熟络的划开联系人伸到沈兰妮眼前,“我可把你放前头了,有事我就给你打电话还不行吗?”
“你啊!”沈兰妮气的跺脚,“打电话有什么用?我又没有迈巴赫,还能一下子跑你跟前来?不过……”
沈兰妮十分坦荡的伸手指指右边,“不过雷战的宿舍离你不远,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回不了家,让他住在这也好,照顾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不过你……”
“不过什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养我的胎,他失他的忆。难不成他一天记不起来,我还要带着孩子一直畏首畏尾下去?”
一来二去,叶寸心并不害怕事情回到原点,她那年走过坎坷曲折的路才走进雷战心里的,再来一遭她也受得住。
更何况,雷战对她的脸感到熟悉,骨子里对她好更是已经成了抹不掉的本能,偶然病房里叶寸心一边煮咖啡一边熟络的回怼雷战些什么,可他只是安静的听完一边默默地喝口咖啡,腹黑闷骚的撇撇嘴,装的老成沉稳。
可嘴角的笑却压不下去。
大概还是不同的吧,老狐狸看着眼前两个人,心酸的叹。
好好的一对夫妻,却要从头试探着重新走到对方心里。
老狐狸的眼睛突然有点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