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

温九枫见澜桑眼中颜色阴沉，没敢多问：“是。”

澜桑抬起头，露出一个让人恍然的笑容，对前面扮做赶车人的墨羽说：“到戏楼。”

“殿……殿下去干什么？”墨羽嚼着根草梗。

“讨说法。”澜桑加深了笑意。

温九枫感觉这种笑容更可怕，只能默默移开眼转过头，只留一根翘起的眼睫和嘟起的腮肉给澜桑。

澜桑捏了捏温九枫的脸，笑眯眯的屈指弹了下温九枫的鼻尖：“怎么了？看你不愿意去。”

温九枫摇摇头。

澜桑忍俊不禁的笑出声：“你知道麻雀怎么叫吗？”

“回殿下，没太注意过。”关键是不等它叫就熟了。

“前些日子行围打猎，流箭误伤了一只小雀，大约小半个手掌那么大，肥嘟嘟的，浅灰的绒羽尚未丰满，就那么在手心里啾啾的叫着，惹人心疼。”澜桑比划着：“你很像它。”

温九枫不敢反驳，他点头：“谢殿下抬爱。”内心只能在把自己前些日子烤的一串麻雀换成自己，还加了盐巴……

这也是一种幸福的死法吧，温九枫抿唇，却不敢有丝毫不悦，不知何时开始，身体也成了他短暂日子里的加持，哪怕清楚只是在做戏，也会的一夜承欢弄得茫然若失，这本该意气风发的年岁，却恍如隔世。

澜桑把温九枫往怀里揽了揽，凑在怀中人耳边低语：“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事成后送你活着回原籍。”

一个是背井离乡，如覆薄冰的质子，一个是日日舔舐刀口，笑卖清白的暗卫，那种只有彼此才懂的煎熬使他们一拍即合，在寒夜里相互取暖。

温九枫嗤笑：“殿下果真荒谬。”

澜桑愣住：“何出此言？”

“您是要坐江山的人，未雨绸缪的对象该是万里社稷和百姓安康，而非一个无关痛痒的臣子。”温九枫冷下脸，却鼻尖凑近到澜桑的下巴边，是那种久违的温暖。

墨羽听的也是心下一惊。

“你们暗卫总是如此心硬，对自己也如是。”澜桑惊诧之余也不禁发问：“何必呢？”

温九枫盯着澜桑的眼睛：“属下是王爷计划里最大的败笔……这比在男人身下求欢更要耻辱。”

“你这是愚忠。”澜桑叹气。

“可殿下需要这样的人。”温九枫坦然的看着浮光掠影的窗外：“您身边的八哥，是剩下哥哥们的缩影，他们可都在等着您被山呼万岁呢。”

墨羽鼻尖一酸，前面七个哥哥都是被朝廷抓获，凌迟处死的，清醒的看着自己的每一片肉被刽子手割下，整整三天，人是最后一天咽气的，即便生死场里看倦生死的自己也心如刀绞。

温九枫的话很有说服力，澜桑沉默了，心肝肺好似下了油锅一般热辣辣的疼，强忍着泪水笑了笑。

马车过了一处拐角，一座戏楼映入眼帘，装饰多少有些浮夸，一个书四五岁的少年正扫着楼前积雪，戏楼仿佛成了冰砌的芊芊玉阁，以至于那几株海棠树也因雪瓣装点恍若一树梨花，正所谓“一树梨花压海棠”。

澜桑深深的压了压火，把檀木手串凑到鼻下闻了闻以求安神：“墨羽你进去看那个混蛋在干嘛？”

墨羽吐掉口中的草梗，看了眼戏楼的影子：“正午刚过……肯……肯定是有几台戏。”

“进。”

墨羽赶紧把自己这位祖宗按下：“开腔……后……后不放客入内。而且……且，门口有驸马府的……管家，人家……家包场了。”

澜桑冷笑：“过去问候问候探花郎的走狗吧。”

驸马是当朝探花，在进宫戴花时被贵妃相中，同皇上商定后与公主成婚，此人姓燕，单字一个钰字，因为与晋王钰字犯了讳改名为逾，一来表表自己忠贞不二，再来为表忠心朝廷不逾矩，可这位驸马的行为实在是欠缺羞恶之心，与其名讳背道相驰。

“那戏子名声真是快赶上规矩大了，台上装装英雄美人还说的过去，私底下不知道和多少位子弟有染。”轿夫和小厮揣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唯独哪位曾是探花书童的管家坐在一旁，眯着一双大小眼大量迎面走来的温九枫和澜桑，挤出一个笑容，脸上的麻子如同雪地里的碳石般明显：“小的见过世子殿下，世子殿下由此雅兴实乃我等殊荣。”

“燕管家过誉了。”

奴随主姓，管家也姓燕，燕四儿。

“此为看着面生，不知是？”燕四儿看着穿着天青色薄衫的温九枫和那件衣衫上的一缕小柳熏风。

澜桑笑了笑没说话。

燕四儿略显尴尬的摸摸油乎乎的鼻尖：“是小的唐突了。”

温九枫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那种招牌的微笑几乎一眼可以让人看出来他是做什么的，他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