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诺的婚纱裙摆拖过严家别墅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时,她指尖攥着捧花的力道又紧了几分。百合的甜香混着香槟塔的气泡味飘进鼻腔,她抬眼望向红毯尽头的严浩翔,心跳还是漏了半拍——这个她从十五岁就放在心尖上的人,今天终于成了她的丈夫。
严浩翔穿着高定西装,身姿挺拔如松,只是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新婚的炽热,只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和,像对待合作多年的伙伴。陈诺不是没察觉异样,订婚宴上他指尖无意识摩挲酒杯的小动作,拍婚纱照时他与她保持的微妙距离,都曾让她心头发紧。可每当严奶奶拉着她的手,笑着说“我们浩翔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每当陈家父母欣慰地感慨“两家总算亲上加亲”,她就把那些不安压进心底。她想,或许婚姻能焐热他,毕竟他们要共度余生,他总会看到她的好。
婚礼后的生活像一杯温吞水。严浩翔从不会晚归,会记得她不吃香菜的习惯,会在她加班时让司机去接她,甚至在她生理期时,会让阿姨煮好红糖姜茶。可他从不会主动拥抱她,睡前道晚安时总隔着半臂距离,两人同床共枕,却像隔着一条无形的河。陈诺试着找话题,说起大学时她偷偷去看他篮球赛的事,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她提起严奶奶喜欢的苏式糕点,他才多了句回应:“下周陪奶奶去买。”
严家人待她是真的好。严奶奶总把珍藏的首饰塞给她,拉着她在花园里晒太阳,絮絮叨叨讲严浩翔小时候的糗事;严妈妈会约她去逛街,试衣服时总说“这件衬得你气色好”;就连不苟言笑的严父,也会在饭桌上给她夹菜,说“工作别太累”。陈诺坐在洒满阳光的客厅里,看着严奶奶给她剥橘子,心里渐渐生出一种念头: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没有轰轰烈烈的爱,至少有安稳的陪伴,有家人的温暖,或许这就是婚姻本该有的样子。
她的自我安慰,在那个周三的下午被彻底击碎。
那天她在陈家旗下的私立医院视察,刚走到住院部楼下,就被护士长叫住:“陈总,您是来找严先生的吗?他刚去三楼心内科了,好像是来看望病人。”陈诺的心猛地一沉,严浩翔从没来过这家医院,更没提过有亲友住院。她脚步不受控制地往三楼走,在走廊拐角处,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严浩翔正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侧脸的线条柔和得不像话,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病房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带着哽咽:“浩翔哥,我爸今天又疼得厉害,医生说还得再做检查……”
“别担心,”严浩翔的声音透过门缝飘出来,轻得像羽毛,“费用我已经交了,明天我再让专家过来看看。”
陈诺僵在原地,指尖冰凉。她认得那个女孩,在严浩翔的朋友圈里见过一次,是他资助的贫困生,叫林薇薇。原来他的温柔,他的耐心,从来都不是没有,只是没给过她。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只觉得车窗外的风景都成了模糊的色块,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疼得喘不过气。
晚上严浩翔回家时,陈诺正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她看着他换鞋,看着他解开领带,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今天……你去医院了?”
严浩翔动作一顿,抬眼看她,没有丝毫掩饰:“嗯,去看林薇薇的父亲。”
“她父亲病了?”陈诺的声音有些发颤。
“嗯,她家里条件不好,我帮衬着点。”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陈诺的心彻底凉了。她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祈求:“严浩翔,你就不能……骗骗我吗?哪怕说你是去谈工作也好。”
严浩翔沉默了几秒,然后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陈诺,我们是联姻,你清楚,我也清楚。我不想骗你,也没必要骗你。”
从那天起,严浩翔彻底卸下了伪装。他会光明正大地接林薇薇的电话,会在周末出去陪她给父亲买营养品,甚至会把林薇薇送的手工围巾放在玄关的挂钩上,毫不避讳。陈诺看着那条灰色的围巾,想起自己织了半个冬天的毛衣,至今还放在衣柜最底层,连送给他的勇气都没有。她不是没想过离开,可每当看到严奶奶关切的眼神,想到父母期待的目光,想到自己几年的喜欢,她又舍不得。她总觉得,再等等,或许他会回头。
直到那一天。
严浩翔去外地出差,家里只有陈诺一个人。下午门铃突然响了,她打开门,看到林薇薇站在门外,脸色苍白,眼眶通红。
“严浩翔呢?”林薇薇的声音带着质问,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陈诺身上,“你是不是让他把我的电话拉黑了?我打了好多次都打不通!”
陈诺皱了皱眉,耐着性子解释:“他去出差了,手机可能没信号,不是我不让你们联系。”
“我不信!”林薇薇猛地推了她一把,冲进客厅,“你就是怕他帮我,怕他跟我见面!你把他藏哪儿了?你让他出来!”
陈诺踉跄了一下,心里的委屈和愤怒一下子涌了上来。但她看着林薇薇通红的眼睛,想到她病重的父亲,还是压下了火气:“他真的不在家。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他能帮你的,我也能帮。”说完又补充一句:“我是认真的,你要是不信我也可以不说,那就请回吧。”
林薇薇愣了一下:“你真的能帮我吗?你真的愿意帮我吗?我爸现在病危,需要马上手术,你能让医院安排医生吗?”
陈诺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心里忽然平静下来。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医院院长的电话:“张院长,心内科有个叫林国栋的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马上安排VIP病房,让李主任主刀,所有费用记在我名下。”
挂了电话,她看向目瞪口呆的林薇薇:“去医院,手续已经安排好了。”
林薇薇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上前一步,对着陈诺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陈小姐,我……我错怪你了,谢谢”
陈诺摇了摇头,没说话。她带着林薇薇去了医院,看着护士把林国栋推进VIP病房,又跟医生确认了手术方案。
手术刚开始没多久,严浩翔就赶来了医院,他显然是接到了林薇薇的电话,脸上还带着赶路的疲惫,看到坐在手术室外椅子上的陈诺时,明显愣了一下。没等他开口,病房方向传来林薇薇的声音:“浩翔哥!”
林薇薇跑过来,一下子扑进严浩翔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掉:“我爸终于能手术了,都是陈小姐帮的忙……”
严浩翔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落在陈诺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陈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走到他面前,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忙完了记得回家。”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那一晚,陈诺坐在卧室的窗边,看着外面的月亮从东边移到西边,直到天快亮时,才听到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严浩翔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寒气,站在门口,看着她。
陈诺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们离婚吧。”
严浩翔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没反应过来。以前陈诺偶尔闹脾气,提过一次离婚,他当时几乎没有犹豫,只说“好,我让律师准备协议”。可这一次,他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久到陈诺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听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为什么现在提?”
陈诺终于回头,看着他眼底的犹豫,忽然笑了。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解脱:“严浩翔,我喜欢了你那么久,嫁给你之后,我试着说服自己接受没有爱的婚姻,试着对你好,试着融入你的家。可我现在累了,我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骗自己了。”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不用犹豫,我已经想好了。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准备,财产方面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尽快结束这段婚姻。”
严浩翔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里忽然空了一块。他想说些什么,比如“再等等”,比如“对不起”,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是温柔待他、包容他的女孩,原来也会有转身离开的一天,而这一次,他好像再也抓不住她了。
陈诺的话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严家别墅里维持了半年的虚假平静。严浩翔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进衣帽间收拾行李,动作利落得没有一丝犹豫,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突然变成了尖锐的疼。
他想上前拦住她,手抬到半空却又僵住。以前他总觉得,陈诺就像严家花园里那株四季常青的栀子,安静地待在角落,无论他忽略多久,只要回头,总能看到她好好地开着。可现在他才发现,栀子也有花期,也会在耗尽养分后,连一片叶子都不愿留下。
“陈诺”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你再想想。”
陈诺正把叠好的衬衫放进行李箱,闻言动作顿了顿,却没回头:“我想了一整晚,想得很清楚。”她顿了顿,补充道,“奶奶那边,我会亲自去说,不会让你为难。”
严浩翔看着她的侧脸,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落在她发梢,却没染上半分暖意。他忽然想起婚礼那天,她穿着婚纱朝他走来时,眼里亮晶晶的光,像盛满了星星。可现在,那片星光彻底灭了。
离婚协议很快就拟好了。陈诺果然什么都没要,只带走了婚前自己的东西,还有严奶奶送她的那只玉镯——那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觉得温暖的物件。签字那天,律师把协议推到严浩翔面前,他盯着“离婚”两个字,指尖竟有些发颤。
陈诺签得很快,字迹依旧清秀,却少了往日的柔和。她把笔放下,起身道:“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严浩翔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大。陈诺皱了皱眉,想挣脱,却听到他说:“林薇薇父亲的手术很成功,她……”
“那很好。”陈诺打断他,语气平淡,“严浩翔,我们已经要离婚了,她的事,不用再跟我说了。”
她轻轻抽回手,转身走出律师事务所。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深吸了一口气,竟觉得胸口那股憋了半年的闷意,终于散了。
陈诺搬回了陈家,父母虽然惊讶,但见她态度坚决,也没多问,只说“回家就好”。她重新接手了陈家在医院的部分业务,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倒也没空想那些糟心事。只是偶尔在深夜,会想起严奶奶拉着她的手说“下次陪我去买苏式糕点”的样子,心里会有点酸。
一周后,严奶奶还是找来了。老人家没提离婚的事,只拎着一袋子刚做好的桂花糕,坐在陈诺办公室里,絮絮叨叨地说:“浩翔这孩子,从小就倔,不懂珍惜。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奶奶还盼着你常来家里吃饭呢。”
陈诺看着奶奶花白的头发,眼眶有点红:“奶奶,是我自己想清楚了,跟他没关系。以后我也会常去看您的。”
严奶奶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委屈你了。”
离开陈诺的办公室,严奶奶直接回了严家,把严浩翔叫到书房。看着孙子无精打采的样子,老人家把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顿:“你现在知道难受了?早干什么去了?陈诺那么好的孩子,你把她气走,你对得起谁?”
严浩翔低着头,没说话。这些天他过得浑浑噩噩,回到空荡荡的别墅,看到沙发上再也没有陈诺织到一半的毛衣,餐桌上再也没有温好的牛奶,才发现那个女孩早已把她的痕迹,刻进了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
他去医院看过林薇薇的父亲,林薇薇拉着他说“谢谢你”,他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终于明白,他对林薇薇的关心,不过是出于责任和同情,可他对陈诺的忽略,却是实实在在的辜负。
那天晚上,严浩翔第一次主动给陈诺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陈诺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喂?”
“是我。”严浩翔顿了顿,“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忙工作。”陈诺的语气很淡,“还有事吗?没事我先挂了,明天还要早起。”
“等等!”严浩翔急忙开口,“我……我想跟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了,严浩翔。”陈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疏离,“离婚协议已经签了,我们以后……各自安好吧。”
电话被挂断,忙音“嘟嘟”地响着,严浩翔握着手机,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他想起陈诺问他“你就不能骗骗我吗”时,眼里的委屈;想起她带着林薇薇去医院时,故作平静的样子;想起她说“我们离婚吧”时,眼底的决绝。
他好像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而陈诺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夜景,轻轻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会有难过,会有不舍,但她终于不用再围着严浩翔转,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至于严浩翔的后悔,她已经不在乎了。毕竟,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靠一句“对不起”来弥补;也不是所有的离开,都能等一句“我错了”来回头。
【本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