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城春

“冰裳，过来。”萧凛穿着一身月白袍子遥遥冲我招手。我远远朝他跑过去时，一支箭插入了他的胸口。然后是小桃占满血的脸，是围绕着我的熊熊烈火……

  “不要不要。”我挣扎着睁开眼。入眼的是一张苍白的脸。

  澹台烬在发抖。他闭着眼，眉头紧皱，一副天下人尽负他的模样。

  我缓缓抚摸着他的眉头、眼眶，想起了初见他时的模样。

  那时春光正好，盛国国运正隆，父亲刚刚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皇上大喜，要我们叶家全家进宫赴宴。那年我八岁，宴席散后被人群冲散，家人遗忘。我哭着走了很远很远，直到眼干到流不出眼泪。

  走过宫廷繁华处，在一处破旧荒凉的小院里，看见了幼时的澹台烬。

  “你是谁？”他放下逗弄的老鼠，冷冷地问我。

  他那时太小，太瘦弱了。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脸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痕。那时的我不懂什么叫命运相同，只是隐隐觉得他不会害我。

  “我叫叶冰裳，在这宫里迷路了，我能在你院里歇一会儿吗？”

  他低头摆弄着火，没有理我。我就走进他院子里靠在了树的另一边。

  我锤着酸痛的腿，隐隐闻见了血腥味。一转头，发现澹台烬竟然在用刀割老鼠。吓得立刻跳了起来。

  “你…你割老鼠做什么？”我几乎要被吓哭了。

  他还是没有理我，只是把剥好皮的老鼠用棍子串了起来，放在火上开始烤。

  他烤老鼠，不会是想吃吧！老鼠怎么能吃呢？我闻着这腥味都要呕出来了。

  “你不要吃老鼠了，老鼠吃了会死人的。”我小声冲他说到。然而，他还是没理我，自顾自地烤。我捂着鼻子有些恼恨地看着他，终于在他要吃第一口的时候，鼓起勇气夺了他手里的烤老鼠，扔出去好远。

  他扭头瞪向我，眼里是凛冽的恨意。年幼的我被这眼神吓的退后了两步。

  他却又很快垂下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我有些害怕，却还是走到他旁边，掏出了包在帕子里的桃花酥。

  “给。这个当我赔你了。”我有些颤抖的捧到他眼前。

  他抬眼看着我，眼神极淡。“你要我做什么？”

  “啊？做什么？我要你吃啊。”

  “我要用什么换？”他像是嫌我不理解，又换了一种问法。

  “什么都不用。你吃吧，就当我赔你的老鼠了。”我又往前递了递。

  他还是不接。我手有些酸，一个没拿稳，桃花酥就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这下我是真的恼了。扭过头不再理他。

  过了一会儿，他居然开始捡起掉在地上的桃花酥吃。

  我也顾不得恼了，赶紧起来阻止他。还没等我说话呢，他居然已经全塞进了嘴巴里。

  我看着他塞得鼓鼓囊囊的嘴巴，真心实意觉得他比我还要可怜。叹了口气，拿出另一个袖子里藏的橘子，递给了他。

  “不用做什么，你收留我在这儿呆一晚上就行。”我在他开口前抢先说到。

  他低头思考了半响，还是伸手接过了。

  我顿时觉得与他亲近了许多，便也打开了话匣子。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撞了撞他的胳膊肘 。

  “澹台烬。”他回答的很利落。

  “你为何也没有吃的？”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他有些楞。

  “我在叶府的日子也不好过呢，也常常饿肚子。这是我在宫里偷出来留着自己吃的。想不到你比我还可怜，那便给你吧。”我说着又从宽大的衣袖里摸出两块栗子糕。这真的是最后两块了。我都放到了他手里。

  那是一个春光正盛的时节，我和澹台烬靠着他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柳树，分完了几块糕点和一个很甜的橘子。

  那时我怎么就没想到他会成为这样厉害的一个人呢？会厉害到抬袖间叫人国破山河灭呢？

  我的手顺着澹台烬的下巴缓缓移到了他脖颈处。任他现在如何强大，他的脖颈处依然那么脆弱，我只要用些力就能拧断它。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拧断它，叶冰裳，拧断了，你就自由了 。我缓缓收紧了手，却又在听到外面的巡逻声时，如梦初醒。

  我能到哪里去呢？

  我触电般的收回了手，天大地大，我无处可去。

  在手即将落下时，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

  “怎么不掐死孤呢？”澹台烬没有睁眼，嗓音沙哑。

  “陛下说笑了，妾来伺候陛下更衣。”我试着收回手，却被攥的更紧了。

  我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叹了口气。缓缓俯下身，吻向了他苍白的嘴唇。一触即离。

  他睁开眼，那双平日总是很淡漠的眼里充满了不能置信，进而又是满满的厌恶。

  “叶冰裳，你简直恬不知耻。”他恶狠狠地甩开了我的手。

  恬不知耻吗？知耻能不能活命，澹台烬你不清楚吗？

  “妾去让人烧水，伺候陛下沐浴。”我向他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