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八）

一瓶常温雪碧，0.5欧。

Kara付完钱，走到游戏厅的一个小角落，那里放着她的小背包。

她直接坐下。

开瓶的那一瞬间，碳酸饮料冒气的声音像是一个情绪开关，让她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汽水在喉咙里翻滚，她还没来得及回味，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咳、咳……”

她呛出眼泪，刚要骂脏话，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Kara姐?”

是Siren。

“我今天晚上没事情，就跟几个同学一起约来这里玩，但是没想到会碰到你。你刚刚跳舞的时候，我有个朋友就注意到你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桌子上摆了一瓶雪碧和一瓶矿泉水。

“好久不见，”Kara用手指揉着太阳穴，“我这副打扮是不是吓到你了?”

“确实有点，”Siren依旧扎着双麻花辫，两只耳上各挂一个银色大耳圈，只不过妆容与平日相比，要跳脱大胆许多，“我现在还在Aekda实习。”

Siren清楚这句话对Kara究竟是什么。

两人之间的权力关系，与第一次正式见面相比，已经发生了180°的转变。

Kara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Siren固然年轻，但在利用人性这方面具有极大的天赋和悟性。

“我现在已经被我老板停职了。”Kara往后靠在椅子后面的靠枕上。

由于距离足够近，Siren闻到Kara身上那股的香水味，与Kara平日里在公司用的味道不同——是一股冷冽是薄荷味，伴随着沉静的皮革调。

Siren看向Kara，却一下子定住。

那种眼神骗不了人。

在Aekda执掌多年话语权的经历，早就让Kara练就出一种本能。

她随时都能摆出上位者的姿态。

“我现在并不能给你什么。想清楚，再跟我谈条件。”

Kara死盯着Siren，观察她的反应。

“你一定想听的，”Siren强行装作镇定，“你不在Aekda的这些日子，公司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需要，你已经告诉我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了。”

Kara拾起桌上的雪碧，背上小背包转身离开。

Siren一个小小的实习生，肯定不会接触到公司里最核心最秘密的事。

她在回家的路上思考着。

但自己的丑闻显然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影响，现在的Kevin，估计也是被各种事情缠得焦头烂额。

她不能这么简单地就离开巴黎。

虽然现在还不能回公司——

手机铃声响了。

是Kevin。

“Kara，你现在还好吗？”

“一切都好。有什么事?你说。”

“前天Sipolr的CBO，齐穆，之前一直都是你跟他对接工作的，他亲自来我们公司跟我聊了一会儿。”

呼吸骤停。

耳边的寒风呼呼地吹，吹得她耳朵疼。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两边的路灯亮着。

“还是因为我的事吧，Sipolr总部意见很大，想要跟你谈条件。这就是落井下石，Kevin你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答应他们，以后进入国内市场的机会多的是……”

Kara在手机这头不停地分析利弊，手机那头异常安静。

路上积雪很厚，她尽量走得小心些，免得滑倒。

“Sipolr确实提出了一些很苛刻的条件，但这些我都能应付。现在我主要还是担心你，目前的状况还是需要你撑住一段时间，才有可能回到公司。”

“我明白，这段时间我会挺过去的。”

她心里并没有底。

今年的冬天，真是格外冷。

“还有，我也是第一次见到Sipolr的CBO本人，这个人很狡猾，你跟他交涉工作时一定要多加小心，”Kevin继续在电话那头讲道，“而且我在和他谈话的时候，他在言语里透露出的对你的关心有些过头了，你以前就认识他吗？”

“没有，我是因为这次两家公司合作的事才见到了他，以前从来没见过。”

Kara如实回答。

“好的，如果你接下来还要跟这个人见面的话，一定要有所防备。保护好你自己。”

她捏着手机的力度不由得变得更紧。

Kara再次回忆之前自己与齐穆碰面时，齐穆看向自己的眼神。

是她掉以轻心了。

她以前从未见过他，可是为什么，他好像已经认识了自己很久一样。

甚至还有一点对她的怜惜。

回到家后，Kara打开便利店老板送的巧克力，口感一般，但胜在暖心。

她那远在国内广东的“线人”已经把齐穆的家庭背景及教育经历等信息发到她的邮箱里，Kara把文件全都打印了出来。

仅仅是粗略地看了一眼，她都能在字里行间中感受到齐穆从小到大的生活是多么地安稳优渥。

美满的家庭、国内顶尖大学的学历、成功的事业……

简直就像站在现在的她的人生反面。

捏着半块巧克力的右手还在颤抖。

明天可以约吗？有些事情想跟你谈谈。

Kara在睡前对齐穆发出邀约。

约定的地方是一个小教堂，正好是工作日时间，教堂里没有几个人，室内光线昏暗，十字架两旁各点着三排矮蜡烛，与暖色的木相衬。

Kara很早就来到这里。

她今天穿得很素，深褐色的围巾搭配深棕长款羽绒服，头发也是简单扎了个低马尾，耳朵上挂着银色矩形耳饰。

没有精致的妆容，只是涂了冷棕色口红，更显得整个人落寞孤寂。

Kara静静坐在教堂里的长椅上，牧师轻吟圣经的声音，柔和地安抚着她恐惧不安的心。

“Kara?”

她转过身，是齐穆。

她轻轻点点头，又重新投入到牧师们圣洁的声音里。

齐穆在她身旁坐下。

“我听我老板说，前几天你有找过他，还重新跟他谈了一下两家公司合作的事。”

她的声音很轻，生怕打断牧师吟诗的进度。

“没错，”齐穆也有意识地放低自己说话的声调，“我必须站在公司的立场上做决策，这样做对你们公司很残忍，但现在的状况不可控，Sipolr也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