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悲惨的岁月被刻在了大地上。
洛小熠垂眸望着脚下的路,一众考生从他身前经过,其中不乏打量的眼神。
凯风路过他时停下脚步。
洛小熠白衣如雪,如霜清寒。逆着光,遥远冷淡的剑意和光同尘,四方天地都黯然失色。
洛小熠似乎是感受到了,只微微偏头,明明是眼盲之人,又兼着体弱,凯风却顿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个人,根本不似传闻中那般弱不禁风,也不似面上的孱弱!
凯风有些崩溃,说好的废材呢,说好的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呢?!
而且,仅仅几日,云泥之别,就连脖子上的伤也不见了。
只一眼,清冷剑意便萦绕四周,若入虎狼之穴,仿佛下一刻就会有饿兽扑过来,啖其血肉,噬他身躯。
洛小熠手抚上剑柄。
刻着熠一字的木牌垂下,那股气势磅礴的剑意无影无踪,再无压迫感。
洛小熠抵着手咳嗽几声,血沫顺势淌在手心里。少年吐出一口浊气,脑海中回荡着的浑厚的声音,使他冷静下来。
——洛小熠,速归。
“适才熠失礼,在此赔罪。”洛小熠双手拱起,血丝蜿蜒而下,滴落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妖冶的梅。
——
指碧落,足下云生冉冉;步青霄,听耳中风弄纤纤。乍凝眸,星斗垂垂似可拈,灿辉辉宫殿影在镜中潜。
雪仍旧下着,白茫茫的一片,笼罩着不甚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
洛小熠一袭白衣,只身走入殿内。
“师傅。”他垂首,在下方静静伫立,白带也随着他的动作落在肩前。
忽而锐器划过脸颊,一道血丝即刻浮现。
“你下山去干什么?”观南宗掌门时飞玉坐在上首,缓慢收回刚刚丢暗器的手。
“回师傅,弟子已经报备过了,是去下山诛杀妖邪。”洛小熠说完便抿紧嘴唇,乌青发紫的嘴唇立时充白,显得更加弱柳扶风。
“你不说,我不强求你。殿外跪着去,洛小将军,兴许外面的寒风能令你脑子清醒些。”时飞玉道。
洛小熠终于抬首“看”向上方的老者。
神识中,时飞玉银丝覆盖头部,两鬓斑白,蓄着长须,脸上满是皱纹沟壑。年轻时的狂妄不羁早被岁月磨砺得一干二净,徒留沉稳不惊。
他一身石灰色团花暗纹的直裰,洛小熠则是朴素的月白长袍。
“是。”洛小熠收回目光,向殿外走去。
时飞玉只觉得头疼,他不过一句气话,洛小熠还真去了!
——
朔风凛冽,像野兽饿极时的低吼。
少年春杉薄,抵不住这样呼啸的寒风。
洛小熠面对着正殿大门,只觉脚下是厚厚的白雪,噗滋一声,膝盖顿时漫上一股凉意。
——
他确实隐瞒了不少事情,比如说他前些日子下凡俗界的时候,遇到了今日看他的人,还杀了一个与他颇有渊源的老者。
——
漫天雪色中,他望向朱红色的殿门。
白雪融融,月光渐渐淡了照在积雪上映照得夜色空明如白昼。
身旁弟子剑铮鸣不绝。
洛小熠腿在止不住地打颤,那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入白雪中。
白霜漫上眉毛,冷意渗入骨髓,身体的温度在寒风的侵蚀下,逐渐降低。
身上的伤尚未痊愈,疼痛难忍。
朦胧之间,石灰色的身影闯入神识,衬着身后大殿里温和的暖光,像下凡济世的仙。
——
长街覆雪,时飞玉执伞而出。
“还不肯说吗?你要瞒我到几时呢?你身上杀业无数,因果累累,如今再添一桩,你这副身子哪能承受的住?”清野君看着时飞玉发紫的嘴唇,叹道。说罢,他躬身,手中的伞微微倾斜,靠向那个跪着的少年。
观南宗身处深山,洛小熠才跪了小半个时辰不到,单衣上就结了冰碴子,冷得不可思议。
他嘴唇蠕动了一下,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说过,不强求的……”
少年的倔强模样让道行近千年的清野君无可奈何,“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瞒而不报,目无师长。洛小将军,这些够你跪几个时辰的?”
洛小熠抬脸,因着看不见,只听声辨位,而后定在时飞玉饱经沧桑的面庞上,心内有千言万语汇成,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他只是为父报仇,为家族申冤。但最后,他只道:“我认罚。”
“洛小将军,你无非是想跪几个时辰就抵消罪过。是,你放不下在凡俗界的事情,要我我也放不下。但是,万事以性命为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些话还需要我来讲吗?”时飞玉这下干脆站在他身侧了。
月华影转,照在廊下结了银霜的青砖上,冷莹莹一片,如星河,如碎玉,似曾相识。
洛小熠恍惚间记起,那也是个冬日。
也有个老者撑着一柄伞,执拗的站在他身侧。
二人一跪一立。
“向珩,事已至此,你兄长即日奔赴刑场,陛下收回成命的几率……不过你若执意求情,为父便陪你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