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光胶囊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拔高时，我正在整理储物间积灰的纸箱。八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刻下细密的金线，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像是被惊扰的星辰。
手指触到硬质封面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深蓝色烫金封皮在岁月侵蚀下褪成灰白，可"广市一中2015届毕业纪念册"的字样依然清晰。书脊处有道裂痕，是当年被我失手摔在教室瓷砖地上留下的。
翻开扉页的瞬间，夹在其中的枫叶标本打着旋儿飘落。暗红的叶脉在阳光下透出琥珀光泽，边缘卷曲的缺口还是那个形状——2014年深秋，我在情人湖畔捡到这片枫叶时，鹿辰正蹲在十米外的台阶上系鞋带。那天他穿着烟灰色卫衣，后颈处翘起一缕不服帖的头发，在风里轻轻摇晃。
"叮——"
手机在牛仔裤口袋震动。校友群消息跳出来时，我正用指腹摩挲着纪念册里那张集体照。第三排最右侧，穿白色校服的少年抿着嘴角，眼尾微微下垂。拍照那天摄影师喊"茄子"时，他偏头看向我这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下周六世纪酒店同学会，特邀当年火箭班班主任陈老师参加，请同学们着正装出席。"群公告后跟着不断刷新的接龙名单，当"鹿辰"两个字出现时，食指关节重重磕在储物架边缘。铁锈味的疼痛从指尖窜到太阳穴，呼吸突然变得艰难。
储物间突然灌进穿堂风，纪念册哗啦啦翻到末页。夹层里掉出的信封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浅蓝色信纸上，少年张扬的字迹力透纸背：
【给十年后的裘羽：
当你拆开这封信时，应该已经成为大作家了吧？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二那年我们在情人湖埋的时光胶囊。说好了十年后一起挖出来，可别爽约啊。PS：要是到时候我结婚了，记得包个超大红包！
鹿辰
2015.6.10】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我蹲在地上，看着信封背面用铅笔写的潦草小字：【对不起，我好像等不到十年了。2015.9.1】墨迹被反复涂抹，几乎要划破纸面。
膝盖碰到角落的纸箱，散落的旧物里露出半截墨绿色绒布盒。打开时银质钥匙在掌心泛着冷光，盒底压着的校园地图上，用红笔圈出的枫树林位置晕开淡淡的水渍。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陌生号码的短信让呼吸彻底停滞：
【时光胶囊的位置，你还记得吗？】
---
第二章 记忆裂痕
世纪酒店水晶吊灯投下细碎光斑，我在宴会厅门口反复调整领带结。深灰色西装是三天前新买的，袖口还留着裁缝拆线时留下的粉笔记号。入口处的签名墙上，鹿辰的名字签在右上角，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和当年在我课本扉页写的"记得带物理作业"如出一辙。
"裘羽？"带着栀子花香的手臂突然环上来，林晓薇的卷发扫过耳际，"怎么在发呆？"她指尖的钻戒在灯光下折射出星芒，"听说你在写小说？我们校报主编大人终于实现梦想了。"
我后退半步，看着当年总跟在我身后讨教作文的女生。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钉突然与记忆重叠——高二那年圣诞晚会，鹿辰在后台往她手里塞过同样款式的首饰盒。
"听说你要结婚了。"话出口才觉唐突，林晓薇却笑得花枝乱颤："消息真灵通，下周的婚礼一定要来啊。"她晃了晃手机屏保，星空下的婚纱照里，新郎侧脸在逆光中模糊成色块。
宴会厅突然响起掌声，陈老师拄着拐杖走进来时，我看到鹿辰扶着他的右臂。黑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肩线愈发挺拔，可低头和老人说话时，那缕不听话的头发依然翘着，和十年前如出一辙。
"好久不见。"他伸手的瞬间，我闻见淡淡的雪松香。高三那年他总爱把外套搭在椅背，这种味道曾整日萦绕在我的课桌周围。此刻却混着陌生的古龙水，蛰得鼻腔发酸。
觥筹交错间，林晓薇举着香槟凑过来："当年你们可是形影不离，听说鹿辰还帮你递过情书？"她促狭地眨眼，"可惜那封给苏雯的情书..."
玻璃杯碎裂的声响打断她的话。鹿辰弯腰收拾残片时，我看到他后颈有道淡粉色疤痕——那是高二篮球赛留下的。当时他摔在水泥地上，我翻墙去买的碘伏和纱布，后来谎称是校医室拿的。
"情书啊..."鹿辰直起身，指尖沾着香槟酒液，"确实有这回事。"他转向我，瞳孔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不过最后那封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匿名短信在屏幕亮起：【我在枫树林等你】。我后退时撞翻侍应生的托盘，水晶吊灯在倾斜的视野里碎成万点星光。
奔跑时皮鞋踩过宴会厅地毯，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世纪酒店的旋转门将喧嚣隔绝，夜风卷着暴雨前奏扑在脸上。出租车后视镜里，鹿辰追出来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霓虹灯下的一个黑点。
情人湖畔的老枫树在夜色中张牙舞爪，我跪在潮湿的泥土上疯狂挖掘。指甲缝里塞满腐殖质时，铁盒上的锈迹终于显露。打开瞬间，躺在天鹅绒衬布上的银色U盘泛着冷光，旁边躺着半块破碎的校徽——那是鹿辰毕业典礼上丢失的那枚。
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时，2015年9月1日的监控视频开始播放。画面里，穿着校服的少年在深夜翻墙进入校园，怀里抱着墨绿色绒布盒。他在枫树林徘徊许久，最后将铁盒埋在了我们当初约定的位置。
凌晨两点的月光照亮他转身时的脸，泪水在苍白的脸上蜿蜒如河。
（前面《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篇有更新修改新篇）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