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佛像双眸微阖,静静凝视着来访的客人。
叶冰裳视线移向佛下端坐诵经之人。
蒙在淡淡的金光之中,年纪并不大,面容漱冰濯雪般艳秀,偏让人生不出任何亵渎之意,大概是太过圣洁出尘的气质。
他正阖眸诵着经,佛音清正而威严。
“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伽弥腻。伽伽那。”
“枳多迦利。娑婆诃。”
叶冰裳跟着念完,她前世听了无数遍的佛唱。
她前世死后已然疯魔入骨,所以一直未曾向佛念问出口。
问他,为何……渡我?
他们说我是个恶人。
那窒息,困苦,又悲哀的一生。
又有什么值得被拯救的呢。
还怔怔地沉浸其间,那人便望了过来。
目光清泠而明正。
仿佛看尽世间万物,又似无波无澜无世无物。
“诸行无常,诸漏皆苦,诸法无我,涅盘寂静。”
他好似很清晰就看透了她的痛苦纠结,为她说起了佛理。
“可我偏偏不甘心,偏偏有所求。”
自性清净即获解脱,可她偏偏执着。
面对佛念,叶冰裳没有丝毫掩饰她眼中的偏执与疯魔。
“我幼时读经书时,上说众生似莲花,无论拔节而出的,还是沉沦池底的,都一样奋力挣扎,心有不甘,如果众生灭法,消除一切生灭心,那人还是人吗?”
佛者清声道,“可你须得明白,有漏皆苦,若沉浸于痛苦业障,即是作茧自缚,只折磨了自己。”
“那你呢?你又有何烦恼业障?又为何偏偏救我?”
“非我,是世人。”
他手上串着无患子佛珠,宝相庄严的眉眼锋艳,面对她的逼问也从容而沉稳。
世人?
什么意思?
叶冰裳想继续问,但佛念已然敛眸不答。
罢了,她来此也不是为了问这个的。
叶冰裳看着他鸦青色的袈裟袖口,又转对上他接纳万物的眸,问道:“前世你带我来这时,说曾欠我一段因果,可以应我一个条件,可还算数?”
佛念顿住,又沉声道,“自然算数。”
他的嗓音厚重而沉稳,“不伤天害理,不戮人伐生。”
“好。”叶冰裳应下,“我想到了该如何寻你。”
佛念取了张纸,折了三两下,指间托着金光闪过,那佛纸变成了小小的雀儿。
它自他指间扑翅飞起,亲昵的蹭了蹭佛念的脸,自殿内绕了一周,落到叶冰裳的掌心。
轻飘飘似乎真的只是一张纸,叶冰裳用手捏起,雀儿不满地扭动着身躯。
指间轻抚,它便安静下来,乖巧躺在她的掌中。
收好小雀儿,叶冰裳行礼告辞。
“稍等。”
佛念垂袖转过身,自佛前供台上拿下一串沉木佛珠串。
它好像已经在佛前供了许久,也沾染上了檀香。
“赠与叶姑娘。”
“赠与我?”
“是。”
叶冰裳接过,戴在腕上,佛珠尺寸刚好,也正好遮住手腕上的伤痕。
本还隐隐作痛的伤处顿觉一阵温凉,好似疼痛都消失无踪。
“它能治伤?”
“只能温养。”
好吧,果然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能温养已经很好了。
“也可以抵挡所有恶意的伤害。”他继续道。
?
叶冰裳怔愣。
她有护心鳞,但需要施以灵力才能激活,且只能抵挡术法攻击,对物理的存在,譬如叶夕雾的鞭子就无效。
这般厉害的法器,给她?
佛念颔首,在她离开前最后说道,“心中有我即执有私心,但私心非邪非恶。”
“心正法正,心邪法邪,魔与佛只在自己一念之间,痛苦烦恼本也在一念之间。”
“众生与佛,本性一体不二,迷时名之为众生,悟时即名之为佛,你所求有私心、所执有众生。愿你如愿。”
他音如古刹钟声般悠宁清厉。
叶冰裳自重生后始终震颤不安的心,霎时便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