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莲花楼 13

海中浪花来了又去，天上的晚霞聚了有散，两个月后的某一天，金闪闪顶着月色走进铁匠铺后头的院子，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她的房间，而是转身敲响了李相夷的屋门：

　　“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就在海边，记得把尾款结一下。”

　　房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片刻，满面疲色的李相夷出现在门后。

　　他似乎极为怕冷，身上裹着件成色极好的白狐裘，一对墨色剑眉上布满星星点点的冰霜，嘴唇乌黑，站在那里，恍如一株迎被风雪掩盖了的翠竹。

　　“咳咳、多、多谢，定好的报酬，自然不会食言。”

　　李相夷的病好似越来越重了，短短一句话耗费许多气力，仿佛要猛地吸一大口气才能说完。

　　虽说海边气温低，可也决计不会如此，但金闪闪只当没看见似地抬了抬眼，继续道：

“组装楼车的动静太大，我就把它停在了南边海滩上，那里死过人，尸气未散，平日渔民们打渔也都会避开此处，车中一应物事都按你说的备好了，两匹马一头大青骡，平日里多喂些草料，行走起来比马车总是要快上不少的。 ”

　　说到这里，金闪闪停顿了一下，看在对方花了这么一大笔银子的份上，她也好心提醒道：

　　“百川院又派人来了镇上，我若是你，便尽早启程。”

　　四顾门分散之后，门派中大多门人都选择另起炉灶，从前与李相夷并肩作战的同门兄弟，诸如“破军剑”肖紫衿、纪汉佛、云彼丘、白江鹑、石水等人，于清源源山建立“百川院”，广纳贤才，招纳暗探，如今也有了些名头。

　　“多谢提醒，我原本就打算近日启程前往普陀寺……看来他们不寻到少师，是不肯离开的。”

　　李相夷自嘲一笑，眼里逐渐有怒意升腾，可转眼间又像是被被压下去的火焰。

　　注意到对方在夜色中愈发明亮的眸，李相夷怕骇到对方，拢拢白狐裘，遮住脖颈处因为中毒浮现的大片大片青紫血管：

　　“虽然李相夷死了，可收留之恩不敢忘，从前一诺依旧作数。”

　　金闪闪这才想起来，当日李相夷自东海上岸，送了她一枚玉佩来着。

　　这是——暗示她以后能以玉佩换取一个要求？

　　金闪闪眨眨眼。

　　她要不要告诉对方，那玉佩其实已经被她卖当掉，换成烧鸭卤鸡酱肘子，蜜饯果脯糖莲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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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嘎——”

　　天色未亮，铁匠铺院门轻轻响了一声，有道修长的身影闭上院门，在门口停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微微叹一口气，转身向着金闪闪说的那片沙滩走去。

　　从铁匠铺到海滩这一段路并不算长，可披着狐裘的李相夷仍感到有阵阵刺骨的寒意在他骨头缝里打转，四肢沉重若身患沉疴，原先一运气便能飞出丈远，如今的他，走上一步都要狠狠喘一口气。

　　如何不重呢？

　　他身上背负了这样多条英雄好汉的血债。

　　师兄单孤刀的血仇、门派中诸位死去英雄好汉的苦痛……

　　李相夷眉宇间的痛苦愈发凝视，恍若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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