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个梦是从我在公园捡到那部黑色手机以后开始的。
那手机有密码锁,我打不开,没法联系它的主人,我在那里等了好久也没有人打电话来寻,于是我把它带回了家。那天晚上我准备睡了,突然想起那手机,便拿出来看了看,发背面有一道道符一样的裂痕,“道符”中间正好是指纹解锁的地方。我有些好奇,就将手指按了上去,谁知,锁竟开了。我只见屏幕上一片空白,随后便跌在床上,枕着手机睡了过去。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只要枕着它就能延续着做一个梦。只是每每醒来又总忘了内容,断断续续的,到了今日才完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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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时,躺在一个漫山花朵竞相怒放的山谷,一颗巨大无名的树为我挡住了刺目的日光。没有风,满树的花自然零落,色彩斑斓的,粉色的、白色的、紫色的、红色的,各色的花。
我身边坐着一个人,一袭白衣,衣袂迎风,黑发飘摇。
他叫我幽。
他说我睡了很久了,可是我没有任何有关记忆。
我只是看着他,怔忡的看着他。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他真漂亮,连这满天的落花都失了颜色。形容男子用漂亮本来不太妥当,但我从前不信的画本中的谪仙人物,如今活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
“你是谁?”我听见自,我只觉得这个词再妥帖不过了。己这样问他。
“我予你生命,你予我办事,多余的事不必问。”他声音清冽,一身白衣,像裹在北国风雪里,“即日起,便唤我公子罢。”
“是。公子。”
我不知道他予我生命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般平静,什么都不问他。我只知道,从那天起,我就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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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离开了那个长满鲜花的山谷,住进了所谓的市井。
我喜欢人,各种各样的人,喜欢热闹。可是我们离群索居,公子叫我杀人。
有时候是为了一封信,有时候是为了一个人,有时候是为了很多钱;有时候有理由,有时候没有理由。我想他大概是个狠心的人,但我从不违抗他的命令。他有时候也出奇的温柔,比如我受伤的时候替我包扎伤口,比如喝醉的时候弹悲伤的琴。
公子总是纤尘不染,房间院子也不会乱,他没有别的下人,平静或不平静的日子总也没人说话,我就一直这样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只知道,他总是一个人。
没有任务的时候,我每次见公子,他都是一个人。有时在树下发呆,有时在书房看书、有时在花园品茶、有时在院子里喝酒,看起来那么洒脱的一个人,背影却总是很落寞。
我不知道他在悲伤什么,他从来不对我说多余的话。
可笑我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而活的人,不知从哪一个瞬间开始,竟可怜起他来。我可怜他这般洁净又这般肮脏,这般温柔又这般狠心,这般潇洒又这般孤独。所以我很听话,我做他的刀,做他的盾,做他的棋子,做他的狗。
我想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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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的院子里种了好多梅树,冬天一来,花便尽数开了。满院红梅火一般灼灼的开在雪里,凛冽的花香弥漫在冰冷的风里。可是这空荡荡的院子太安静了,北风乍起的时候,我总能听见落梅的声音。
北风寒凉,花香凛冽,白雪冰冷,公子无言,什么都没有温度,什么都不似活物似的。待久了,我总有些恍惚,像是不在人间。
“啪——”
有东西摔碎了,惊回了我的思绪。
我闻声转头去看,见不远处公子在梅花树下喝醉了。他从案前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雪袖拂过盛满美酒的青瓷杯,酒杯落地碎了,瓷壶倾倒,琥珀色的酒浆汩汩而出,酒香混在梅香里,更醉人了。
他回房抱琴出来,席地而坐,满院白雪映着月色,红梅如火,铮铮的琴声从他的指尖流出七弦,低回婉转,动人心弦。
我其实不懂琴,我只是见公子醉酒,心里有些奇怪的难受。
“幽。”
公子纤长的指尖突然在弦上舞得缭乱,琴声骤然高亢起来。突然“铮”的一声,弦——断了。
北风乍起,满院落花簌簌,他发丝纷扬。
我走到他旁边,问他何事。
他回说:“杀人。”
他抬起头,远方的月亮印入他的眼,幽深的瞳孔里闪着一点光亮,像夜里的一匹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