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的时候，红衣老板娘正慵懒的倚在美人榻上假寐，怀中还抱着一束将开未开的金色的莲花。一旁的案几上，红泥火炉里煮着的深冬梅蕊中取出来的雪水。
他披着月光走进来，水正烧到沸腾，氤氲的水汽从壶口袅袅而起。
“不想，今日来的竟是个小道长。”老板娘像是知道会有人来，抬眸瞥了他一眼，却又有些意外。
月光被屋檐遮，月华褪下，正是一身青灰色的道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道袍，有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复又抬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他记不起自己为何亦或是何时到的此处，再者，他已然成年，这位姑娘缘何称他“小道长”？他想问清楚缘由，脸上却控制不住地涌起少年时的羞怯，然后轻轻应了声“嗯”。
红衣老板娘不动声色地起了身来，纤纤玉手优雅的理罢衣裙与秀发，道，“坐吧。”
他没来由的觉得紧张，说不出话，只是乖乖在茶几的一端坐了下来。
老板娘掩面打了个哈欠，将手中的莲花插入柜台上的琉璃瓶，打开茶叶罐，熟稔的煮起茶来。
“小道长也要找人？”
“嗯……不不不。”他的身体点点头，又摇摇头，像是想不太清楚，于是攥着手低下头不再说话。
老板娘有些好笑，打趣道，“找的莫不是是个姑娘，不好意思了？”
荒唐！他是天清观第一道人，亦是皇帝亲封的国师，怎么会来寻一个姑娘！无量天尊！他有些生气地念了声道号，然而身体不仅没有说出来，反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小道只是……不太确定。因为、因为她可能不算是人，我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找到妖的灵魂。”
妖？他来找一个妖的灵魂？这是梦吗？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魂驿接纳世间所有生灵的执念，道长来此，便是有缘。”老板娘将煮好的茶斟上递与他，眼底有些意味不明的笑意，“请用茶。”
魂驿？是了，眼前的女子并非人类。他早该看出来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抗拒，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将茶接了过来，接着鼻尖嗅到了若有似无的香气，一低头，见杯中茶汤晶润，水雾渺渺。晃眼中，雾气中长着一棵高大树，那树枝繁叶茂，白色的花朵像雪一样飘落下来，树下的姑娘眼眸灿若星辰，正冲着他叫“小道士”。
他莫名的觉得心酸，眼里居然流下了眼泪。
“喂，小道士，你今天又来拔草啊。”
“这不是普通的草，这是药草。可以治病救命的。”
“救命？人会死是吗？”
“那当然了。人生在世，哪有逃得过生死的。”
“那若是你哪天要死了，我也救你好不好？”
“……”
云竹听见有人正在叫他，突然醒过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梦里那个姑娘就坐在他身边，身后巨大的枫树上挂满了细小的白色花苞，将开未开。她绿色的眼瞳噙着笑意，对他说：“小道士，你终于又来采药了。”
他有点愣，这分明是师父第一次上山叫他上山采药，也不知她说的那个小道士是谁。
师父说这世上多的是精怪，在深山中采药，万不可轻易与人交谈，当心迷了心智，再回不来人世。他觉得害怕，未敢答话，便匆匆下了山去。
他告诉师父山上有妖，师兄们都挤在厅里笑他，说他偷懒也不找些好由头，自己上山采药好多年从没遇见，怎生的他一去便有了妖？倒是师父安然，道法高深，只说了句“万事自有缘法”，便让他继续采药去了。
云竹还不懂缘法，只道是师父妙法绝伦，自有安排，也就没再辩解，次日又上了山采药去。
只是，他去了半个月，那姑娘就在身后跟了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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